心学的知行合一及其英译

        今天,在大心学微信群,有同心说到“知行合一”的英文翻译,所以小编结合年前写的文章写了本文。

        知行合一,网上词典的翻译是“The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意思是“知识和行动的统一”,这个翻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的,不过用来翻译心学的知行合一,却是值得商榷。

        knowledge除了有知识的意思,也有了解、理解的意思,这和心学的“知”也是有相通之处的。另一方面,心学的知行合一翻译成“Unity of conscience and action”——良知和行动的统一是否准确呢?

        “知行”是中国传统哲学的重要范畴,其始于《尚书》与《左传》,《尚书》有“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之说,《左传》有“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之说。知指认知或良知,行指行为、行动。知行关系在中国哲学史上主要指道德认识与道德践履,其代表人物是朱熹(紫阳)、王守仁(阳明);也指一般认识论的意义,特别是清末、民国时期,代表人物是孙中山、毛泽东。

        汉代以后、北宋建立之前,儒学受到佛老二氏的冲击,儒学在社会基层至上层的影响力都比汉代弱许多,因而在两宋时期,大儒们一方面反佛老而重振儒家的地位,一方面亦希望为帝国建立一套道德规范。知行问题正是儒家道德规范的核心。

        自先秦以来,儒家认为完美的道德是可以在现实中实现的,孟子是代表人物,他主张人天生有“良知”、“良能”,认为“人皆可以为尧舜”。可以想象,在“人皆可以为尧舜”的说法下,人们普遍受到强大的道德压力,又不可能公开反对它。与儒学相对,西方把完美的道德推给天国、上帝、彼岸,其道德压力减轻许多。因此,在古代中国,满口仁义道德、暗里男盗女娼,讲一套、做一套,公开光明、私下阴暗成为普遍现象,“假道学”、“伪君子”屡见不鲜。在这种情况下,朱熹提出“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朱子语类》,卷九)之说,即认为人在良知、圣人之言中的道德认识是容易的,不过之后的道德践履才是重点,人们应该努力去道德践履。朱熹还比喻说:“知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朱子语类》,卷九)

        与朱熹同时的陆九渊(象山)有“心即理”的学说,他针对当时的读书人满口“之乎者也”而不去道德践履的现象,提出了“尊德性”是主,“道问学”是次的观点。在朱熹看来,“尊德性”与“道问学”是平衡的,陆九渊反对说:“吾以为不可,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谓道问学?”(《陆象山集》卷三十四)

        朱熹去世后,其学说才被朝廷推崇,在元、明、清三代都被誉为圣人。与此同时,在封建的极权统治下,朱熹的知行观却成为人们的道德压力,人们明地推崇、暗地违背,知行分离。朱熹的学说还给人们这样的借口:我知得不够,所以还不能行,等我的知足够了再行。朱熹的理想很丰满,然而现实很骨感。在明代,首先对这种现在发难的是陈献章(白沙)。陈献章当年“名震京师”,他的才能为大家所公认,然而却受到伪君子的排挤、攻击,甚至参加科举考试的试卷也不知去向,使他对知行分离的现象深有感触。陈献章指出:“圣贤垂世立教之所寓者,书也。用不用者,心也。”(《陈献章集》上卷,中华书局)这就是说,人心是根本,知而不行,读再多圣贤书也是白读。陈献章的“道通于物”的学说,既指无形的道需要通过有形的物表现出来,又指道德认识(知)需要通过道德践履表现出来。

        紧随陈献章之后的湛若水(甘泉)、王守仁各自提出了知行合一之说。湛若水说:“内外合一谓之至道,知行合一谓之至学,如是则天地乾坤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在我矣。”(《甘泉文集》卷十,《问疑录》)。所谓“天地乾坤君臣父子夫妇之道在我矣”说的是“万物皆备于我”的理想境界,“随处体认天理”是达到这种境界的途径。随处体认天理是湛若水的心学宗旨,其中所说的天理包含道德之理,他特别指出“体认兼知行也”。(《甘泉文集》卷七)在知行合一的基础上,湛若水认为道德认识应该与道德践履齐头并进,而不是非要等道德认识有进步之后再使道德践履去进步。湛若水在“理气合一”学说的基础上指出“真知流行,即是知行并进”,(《明儒学案》)又在“体用一源”学说的基础上结合《易经》教人做君子的言论提出“主宰处是知,发用处是行。知即乾知大始,行即坤作成物”的观点。(《明儒学案》)

        对于知而不行的时弊,王守仁有这样一段一针见血的话:“今人却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功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功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传习录》上)他认为,“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又强调“圣学只是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传习录》》上)王守仁把执行范畴中的知理解为良知,认为圣学功夫即致良知。

       知行观都是受到历史发展、时代精神状况影响的,孙中山、毛泽东在认识论上探讨知行也是如此。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何种知行观,都认为知行是不能分离的。另外,即使在王守仁的学说中,知行合一的“知”也不能等同良知。知行合一的“知”,无论是《左传》、程朱理学还是心学,用现代语言准确来说,是一种内在的认知、内在的知识,重点指引人的行动,范畴是人的道德本质、对人与世界的关系。内在的知识,在西方哲学中,也有信仰、道德、灵性的内涵。

        因此,知行合一,应该翻译为“The unity of Inner knowledge and action”——内在的知识和行动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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