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非人亦非

1.

每隔两年,我都会回到家乡一次。一来是为了陪同父母回家探望众多亲人,二来是为了给自己忙碌的都市生活点缀一些安逸。

我的家乡是东北的一个边陲小镇,这里承载了我全部的童年和一部分少年时光。初二时,为了我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母亲勇敢的买断了她工作了半辈子的国企工作,陪着我去了省城读书。留下父亲抱着努力工作升官发财的梦想,留守在他的原工作岗位上,吃力的维持着家庭的经济来源。我不负众望,顺利的考上省重点高中,随后又考上中国排名前十的上海某大学。大学毕业后我被应聘到一家跨国公司工作,经过五年的奋斗,我从一名普通的科员升职为第一车间主任,薪资也随着职位的提升而提升。虽然工作变得更加忙碌了,不过生活品质的确提升了不少。手里有了多余的资金,我开始想趁着年少多尽孝道,因为听过太多“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故事,我不希望自己也成为“悔不当初”的人。前些年,父亲的一次重病,坚定了我立即尽孝的决心,也给了我一次机会。从病床上下来的父亲感觉到自己青春不再的事实了,其实这点很容易理解,只是父亲一直不愿承认罢了。那次大病过后,父亲办理了病退,从他工作了一辈子的单位光荣的退休了。父亲的一生都在为了争取当上一科之长而努力,脾气倔强的他,因为常年被提名,却常年招落选而觉得面上无光。搬家离开的时候,看出父亲真的释怀了,听着同事们话里有话的祝福,他也不那样斤斤计较了。就这样,我把父母接到了身边,留在了上海。可是老两口与儿子团聚的快乐很快消失了,因为我每天工作时间很长,又常常没有节假日的加班加点,无暇陪伴。父母成天守着电视机,被困在茂密楼林的半空中,日子久了,便生出许多思乡之情。我的七大姑八大姨多数都留在那个东北的边陲小镇里,父母很想去探望。经过几次家庭会议协商,我们决定父母每年夏天都会回到老家住上几日。而我每两年便随他们一道回家一次。

以上所说的,都是我个人的家庭情况。而我真正想说的并不是我自己的故事。

家乡阔别已久,变化很大,即便每隔两年回来一次,也能看到许多地方稍有变化,这十几年下来,竟和我童年时的记忆完全不同了。

火车仍然是一日两班,火车站还是那栋老房,只是外院内墙都翻修了。站前从前是一片平房,如今已经是一栋挨着一栋的多层楼房了。从前的土路都修成了水泥路面,街里的闹市区似乎更加活跃了。一条大河由北向南横穿小镇,河道仍没改变,只是过去用来闲庭信步的河坝已经修成南北通车的省道了。

就在省道进城的拐角处有一个“相约酒吧”。那是我读高一的时候开业的,当时酒吧文化第一次入住小镇,追逐时尚的我们总是对新鲜事非常热衷。每逢寒假过年前后,那里就是我们小学初中同学的聚会所。前后进门的多数都是十六七岁的同龄人,往往两三波分别聚会的人群都因为有那么几个人即是这边的小学同学,又是那边的初中同学,最后演变成为全体同学的大型聚会。

这两年相约酒吧不再那么火爆了,花哨的装潢已经显得那么过时而且老旧,吧台的服务人员也从那位热情开朗的美女姐姐换成了一位语气生硬的大妈。不过我每次回家还总是要与老同学约到这里相聚,即便氛围完全不同,我仍然喜欢在这里回忆一些往事。

而熟悉的老同学也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天南海北的到处都是,或许每逢过年前后都会聚集在这里,只是那时候我却不在这里。


2.

每个集体里总会有这样一种人,你看不到他发表任何意见,也很难见到他参与集体活动,相隔时间久了,你见到他,分明眼熟,却叫不上他的名字,或更久不见,有人形容他的时候,你却瞪大眼睛,匪夷所思的发出惊呼:“还有这么一号人,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徐思泉就是我们班的这类人。

我与徐思泉是小学同学,也是初中同学。直到我工作两三年后才慢慢建立了联系。那年夏天我回到家乡,翻遍了电话本,许久没有联系的老同学逐个拨通了电话,每个人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都不在家。既然无法见面,简单的寒暄几句就都挂断了。当我盯着“徐思泉”这个名字冥思苦想与他的交集时,只记得小学上课时他曾在班级的最后一排角落里低头专心的作着什么事情,却被老师叫到名字回答问题,他慌忙的站起来,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来,后来老师从他书桌下没收了一本书。我们都在私下议论,那一定是一本黄色书刊,当事人不做解释,这件事情就成为事实了。我不记得何时留下他的电话号码,不过既然回家来了总归要联系一下,我带着几分陌生感拨通了他的电话,他惊喜交加的语气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第一次单独相约还是在那家老酒吧里。他像主人一样热情的招待了我,他的性格大变,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但他这样的态度让我们的友谊升温的很快。此后常常保持着联系,乃至于我每次回到家里都会约他喝上几杯——也只能约他喝上几杯。

3.

“呦!郭老板回来了!”

狭窄的酒吧包房里开着昏暗的灯。嘎吱一声开门,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收起正在摆弄的手机,循声望去。徐思泉消瘦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你也真够墨迹的,快坐下点菜。”我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丝毫没有要起来接待他的意思。

“刘姐,先拿一箱啤酒,辣拌肚领,老醋花生。行了。啤酒快点先上啊。”他熟练的点了菜。

“这服务员怎么也得五十多了,你叫她姐?”我指责道。

“叫姐不是显得年轻嘛!”他辩解。

“要是在别的地方,我也这么叫了,可是在咱家这个小地方,谁不认识谁啊,没准他儿子就是咱们某个同学呢。”

“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心眼忒多。”他狡诈的看着我,说;“没事,要是真认识他家儿子,到时候再改口呗。有什么啊?”

我无奈的笑了笑。

不多时,酒菜备齐,外面正是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酒吧里是黑洞洞的走廊和昏暗的包房。一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有客人光顾。

酒过三巡,我说:“我想去咱们小学看看,好久都没去看一眼了。”

“还看啥了?早就黄了。现在是锅炉房的煤场。”

“啥时候黄的。”我惊讶的问道。

“早就黄了,和一小合并了。”徐思泉特意拉长“早”字。

“那老师都咋办啊?”我问。

“有的被并到一小去当老师了,有的调到县里实验小学去了,有的下岗了。”

从徐思泉的态度就能看出这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他一边巴巴的咀嚼着花生,一边举起酒杯与我的酒杯一碰,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我一饮而尽,接着追问道:“那穆老师呢?”

“大穆啊!现在退休了,在家呆着呢。”

“有时间我真得去看看他,他对我真不错。”我回想起我的小学班主任穆德民来。

穆德民是我们小学里为数不多的男老师之一。除了三位体育老师,一位教导处主任和一位校长以外,教文化课的男老师只有他和宋国富老师。老校长是要退休的了,女老师看起来对当校长并不感兴趣,全校唯一的两位男班主任都在我们这一届,两人都想在职业道路上更进一步,只是两人情况不大一样。

宋国富是四班的班主任,他把我们这届学生从一年级一直带到毕业。他人缘极好,能和所有女老师打成一片。他们班的同学学习成绩一直是整体第一名,但没有拔尖的优等生,也没有扶不起来的吊车尾。而我所在的二班却是另一个极端——只有优等生和差等生。三年级以前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三年级以后,我们班级的三位“神童”给班主任争了不少面子。不谦虚的说,其中有我一个。我与班长张新和学习委员李京浩总能在各种科目的竞赛中脱颖而出,有时候为校争光,有时候为班增光,在各科老师眼里,着实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各种考试也总离不开年级前三名的宝座。可是班级的平均成绩却是一直排在全年级最后。当时的班主任叫张翠花,她除了对我们几个的成绩好的学生比较关心之外,对其他的同学的教育并不很严格,班级里几个刺头格外喜欢她,尤其是郑磊,两人情同母子。到了五年级时,班主任换成了穆德民,往届的学长们早就为他取了可怕的外号——大穆。也有人叫他“木了”。意思是说学生见到他就吓的“木了”。

穆德民只在五六年级徘徊任教,送走一届六年级,再去接下一个五年级的学生,因为他是全校出了名的严师,当然校方只安排他接任当届最调皮捣蛋的班级(每次都毫无例外的成绩也是最差的班级),而我们从四年二班升到五年二班的时候,就不幸遇到了他。

徐思泉给自己点上一颗烟,非常享受的吸了一大口,他知道我不吸烟,所以并没有让给我的意思。他说:“你的确是应该去看看他,前年他得了脑出血,现在半身不遂了。”

“啊?”我又一次惊讶了。

“他脾气一直不好,动不动就发怒,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上岁数了,这病都找上门来了。”徐思泉说。

“你常去看他吗?”我问。

“偶尔吧!”他吐着烟圈说。

“还有你这样知道感恩的学生,他也算没白当一回老师。”我感叹道。

“你别说,我觉得我真比你们这些好学生强。”徐思泉有些得意的说。

“我承认,他对我们的确很好,尤其是我。”我脑海里回忆起许多严格的穆老师对我温情指导的画面。

“对啊!他现在有时候还提起你来呢!”徐思泉说。

“那怎么可能,他带了那么多学生,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了,能记住我就不错了。”我按照常理分析道。

“你看,说你还不信。我告诉你为什么能记得你啊!”

“你说。”

“咱们上初三那年......”

“我初二就转学走了。”我打断徐思泉说。

“所以你才不知道吗!”

我点点头,为自己的冒失表示了一下歉意。他接着说:“咱们上初三那年,大穆就不当教课老师了。”

这一句又在我意料之外,我心中的穆老师是全校的中间力量,他负责接手五六年级的小学生,提升全校的升学率。他每年都是优秀教师,并且隔几年就会获得一次先进,能与之齐名的唯有宋老师了。不过我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发问,继续聆听。

“那几年农村的几个学校撤并了,在咱们小学盖了一间宿舍,外地的孩子就在这上学,大穆在那当宿舍管理员。”

“那也算教师编制吧?”我问道。

“估计大穆也是这么想的吧。学校的安排很有趣,你不觉得吗?男厕所的分担区永远是大穆带的班级来做。”徐思泉说着眼睛发亮,似乎看到了我们共同的悲惨历史。

“哈哈,对,这我知道,看厕所的吗。不过这活我干的不多。”

“那是因为老师爱惜你们这几个学习好的。嗯~也不全是,我也没看几次,后来厕所都被郑磊那帮人垄断了。”徐思泉的话又翻开了童年某处尘封的记忆。

我也拿起烟来点上一颗,总感觉自己应该变得更痞一些,才配谈论那个我不熟悉的圈子。

徐思泉看到我点烟,并不惊讶,他接着说道:“五年级的时候郑磊和大穆闹翻了,还记得吧。大穆用教鞭打他,他把教鞭抢下来折断了,然后摔门走了。”

“当然记得,那时候给我吓傻了。没想到学生还可以和老师这样对着干。后来挺长一段时间,只要郑磊在班级大穆就不上课。”我回忆道。

“对,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大穆做的不对。后来给郑磊逼得,一到他的课就去看厕所,自己主动去的。那厕所让他管理真不错,我有一次尿到坑外面了,还让他给我踢一脚呢。”徐思泉毫不避讳的说。

“嗯,他那么混,跟咱们根本不是一路的。”我低头沉思着自己也被他踢过屁股的场景。

“就为这个俩人算是结仇了,你初二走的那年,郑磊还找一群人把大穆给打了呢。”我又一次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事你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也难怪,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上初中的时候,郑磊的初中班主任也管不了他,基本上就放弃了,只要他不打扰同学们上课,愿意去哪就去哪。所以,初二的时候他基本也都不怎么上课了,初三就完全不来了。这家伙在社会上有一群朋友,每天他们混在一起,没两年郑磊就成了咱们这最有名的流氓头子了。初中毕业之后我也没考上高中就不念了,回想起穆老师也许是有史以来对我最好的老师了,于是我就去看望他,那个时候他已经调到宿舍当管理员去了。那次他和我聊了很多,还说让我多和你学习。提起来郑磊他直摇头,也没和我多说什么,后来咱都长大了,我又去看望他几次,那时候他才和我说了咱们毕业那两年他的经历。”说到这,徐思泉又邀我喝了一杯,从新点上一颗烟。

“咱们一毕业,穆老师又接了一届五年级的学生,郑磊他们常常带着一群人去给他捣乱,欺负他班上的同学,当面侮辱他,还有几次半路截他,群殴他。大穆的威信就没有了,学生背后都议论他,他没办法安心工作了,怕耽误他那届学生,他到学校提出调换岗位,那时候正赶上老校长要退休,老校长其实很看好他的,但他不只是得罪了很多学生,还得罪了很多老师,关系处的都不怎么好,校长虽然想给他安排一下其他的岗位,最后也都没办成。恰巧学校要做人事调整,那时候四班的宋老师给调到教育局的什么科室当科员去了,新校长是从别的地方调来一位,了解了一下穆老师的情况,最后给安排了一个督建宿舍的活。那时候郑磊常常带人到咱小学附近找他麻烦,找不着就大骂‘大穆,我X你妈。’就那一年,穆老师的头发都快掉光了,剩下几根也都开始发白了。宿舍建好了,学校就直接安排他当管理员了。所以,咱们班的同学可以说是他教育印象最深的同学了,现在他还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呢。更别提你了,你是他的骄傲啊。”徐思泉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咱们还算借了郑磊的光了。”我打趣的说着,内心里却替老师感到一丝悲凉。

“你咋不说是借我的光呢?”徐思泉挑理的问道。

“你?哎,当年你在班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不过我也真挺佩服你的,你看我们对你印象都不深了,你却对我们的每件事都了如指掌。”我难得对他说出肉麻的恭维话来。

“你们都经历那么多事,又上高中又上大学的,我就这么几年上学的经历,又从来都不出门,自然对这些事情了解的多了。”他很认真的说道。

“那又有什么用呢?现在都忙自己的,感情都淡了。”

我们两人又推杯换盏的喝了几次。聊到了小学的班长张新。

“你别看我和他接触不多,不过我觉得我比你还要了解他。”徐思泉很自信的说道。

当年上学时我与张新是最好的朋友,近几年联系少了,不过相比徐思泉,我觉得我应该更了解他才对。“不信。”我撇着嘴说。

“哎,不说也罢!”他摇头摆手的说。

“诶,拉屎拉一半还带往回缩的?”我逗着他说。

他跨过餐桌照我左臂狠打了两下。又坐回到原位。“你俩现在还联系吗?”

“好久都没联系了,他好像去了深圳吧。”我说。

“那都啥时候的事了?现在在香港呢,在某银行上班。”徐思泉道。我惊讶的是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现在是某支行客户管理科的科长。我估计他这样也就到头了。”徐思泉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们有联系?”我实在好奇他的消息来源。

他得意的卖了一个官司,并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和他玩这么久,其实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徐思泉说。

“还可以吧,现在要是见面的话也许会有些尴尬。”我回忆着和张新的友谊。

“我和他接触的不多,不过有限的几次接触就足够我判断这个人了。”徐思泉说。我扬起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你记不记得当年大穆安排咱们班三个三道杠,对,就是你们仨。你是大队长,他俩是大队委。”

我想起来这件事,很多年了,这一度是我和别外人吹嘘的主要话题,如今却淡忘了。“当然记得。”我说。

“当初咱班的班主任是张翠花时,他第一个照顾张新,第二个照顾李京浩,第三是郑磊,第四……不说那些也罢,总之你都排不上号,我也排不上号。”徐思泉说。

“有吗?我觉得她对我还可以啊。”我嘴上如此说,内心其实很赞同他的想法。

“咱班换了大穆之后,你就想想你的待遇吧。”他神气的甩出这句让我自己想想。

我又一次搜索了自己尘封的记忆,想到的是大穆有些偏向我,但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了什么,其实我当时胆子很小,对他还是蛮恐惧的。倒是张翠花给我的表扬很客观,基本上就在学习成绩上说事。

“其实私底下,张翠花和这几家关系都好,张新爸爸是税务局局长,李京浩妈妈和舅舅在省城做大生意,郑磊爸爸在南方打工,妈妈在国外打工。”徐思泉是在引导我看清事物的本质。

“你爸爸是A厂普通科员,妈妈是B企业基层员工。”徐思泉试探的看了我一眼。我已经明白他想说的话了。

“而大穆的严厉是与学生的品行成正比的。”

“可是,那样的教育对有些人是不奏效的,比如郑磊,我觉得几乎是被他给毁掉了。”我很理智的说出自己的分析。

“哈哈哈。”徐思泉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

“你知道的太有限了,郑磊和大穆早就和好,他现在就在县城呢,也没走远,干的小额贷款公司。”徐思泉继续向我介绍着我曾经熟悉的两个人。

“大概就是三年前的事,或者四年前。郑磊在大街上被一群外地的流氓打倒了,流了一地的血,恰巧大穆从那路过,他不知道从哪拿了块立式的广告牌冲了上去和那群混混打架,那架势应该和一个发疯的妇女在一群想要强X她的流氓面前挣扎一样。我是这么想的啊!”徐思泉为自己使用了一句恰当的比喻沾沾自喜。“结果人家也打完了,就走了。穆老师背着不省人事的郑磊就去医院抢救了,脑袋让人给开瓢了,疯了二十多针,都是穆老师给垫的钱。之后郑磊就出院了,上门谢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当时还是找的我才找到穆老师家的。”能听出来,当时徐思泉应该就在身边了。

“哦,人心都是肉长的啊,这可真是以德报怨啊。”我感慨万千,提起一瓶还剩下大半瓶的啤酒,一饮而尽,痛快极了。

“人啊,总有成熟的时候,等成熟的时候你在看看过去的人,谁是真诚的,谁是虚伪的,就能分辨出这个值不值得交往了。”这句话好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教育后辈,但我愿意谦虚的接受他的教诲。

“郑磊好多事都是张新指示的……”徐思泉接着说道。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对这位曾经孤陋寡闻的同学已经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敬意之情了。他说的话虽然是片面之言,但也足够客观公正。我着实不想听到他说张新哪里哪里不好,因为那样我会影响我今后和张新的交往,不得不说的是,我的性格和我一直没有升职的父亲一样,一旦对某人有了偏见,很难表现出表面的友好。

徐思泉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其实你小时候的很多蠢事也是因为被他骗了才做的,对吧?”他再一次用那总狡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比如你骂了穆思雨那次。”

我真的佩服他的洞察力。竟然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穆老师有一个可爱漂亮独生女儿,名字叫穆思雨,是我们下一届的学生,因为假期老师要我们免费到他家补课,所以我们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认识她。上六年级的时候,一次张新问我喜欢的女孩是谁,我说没有。他告诉我他喜欢穆思雨,而且不让我告诉别人。他当我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一定不能透露这个秘密。又过了很久,有一次,张新和我打赌,他说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因为害怕老师,所以不敢欺负穆思雨。那个时候我真是单纯,不忍心让自己的好朋友瞧不起,所以做了一件荒唐的无聊事——就是在穆思雨走来和我们聊天的时候,大家都对她笑,只有我,板着脸毫无缘由的骂了她一句滚,她大哭着就跑开了。张新当时就鼓励了我,是一个男子汉。可是随后的几天,我一直担心穆老师来找我算账。时间久了,穆老师一直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仍然一如既往的指导关心我的学习生活,我也就慢慢淡忘了。但我从小就老实本分,现在说胆小懦弱也不为过,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我自责一生了。

“好,我算是服了你了,喝酒吧!”我举起酒杯,为重新认识了一位有智慧的老同学而庆祝。

“但话说回来,老郭,穆思雨小时候还真是暗恋你的。哈哈哈”徐思泉放下酒杯说道。

“快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对了,明天一起去看看穆老师吧,我不知道他家在哪!你带我去。”我把话题重新拉回正题上。

“好的。”他爽快的答应。


4.

第二天,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大晴天,东北的夏天其实也很热,但不属于桑拿天,只要躲进阴凉下,就会感觉到凉意。这一天恰巧又有点微风。

我穿上平时上班的正装,裤线笔直,皮鞋铮亮,捧着鲜花,提着果篮跟在徐思泉身后。他说我太能装了,我说这是表达敬意。过去补课的那间平房早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7层的高楼。徐思泉轻车熟路,带我来到了一单元二楼的右边一间。他在前面随意的敲着门,而我一本正经的站在离门一米半处。我脑中不停的幻想着这位老师现在样子,见到我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不认识我了,会不会尴尬冷场……

终于门开了,一位老人身穿一件白色的大背心,手拄着拐杖,头发稀少而且已经全部都白了,整个脸向左边歪斜着,但右眼仍然炯炯有神。

“穆老师。”我用最真诚的敬意笑着向他问候。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把目光转向徐思泉。

徐思泉说:“爸,这是您的学生郭才呀。”

你可能感兴趣的:(物非人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