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天阴沉沉的，偶尔会有雨丝飘过，打在脸上，冰冷中自有种刻骨铭心的寒。

        该回故乡探望老母亲了。母亲已八十七岁了，因不愿拖累儿女，坚强而孤独地在老家一人生活。虽然有三哥家两口在一个院子里居住，但衣食住行都还是自理。这也是令我和姐姐常常自责而惭愧的事情。在离故乡并不远的城市里定居，对母亲所尽的最大孝心不过是一周一次的探望，一次里里外外卫生的打扫和一顿热乎可口的饭菜，还有微不足道的一些食品蔬菜水果，而已。其余的日常三餐和饮食起居呢，还不是要靠自己以年迈之躯硬撑过去？！

      母亲一生勤劳坚强，又自立惯了，不愿意连累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女。年轻时老父亲在拖厂上班，一周回家一次。她自己在家又要去地里劳作挣工分，还要拉扯五个儿女。那时的母亲做的一手好针线活，除了做鞋，还会裁衣服缝纫衣服，是老家门口出了名的能干人。虽然小时因为家里穷一天学都没上过，但是直到现在算起账来比我反应都快。

        等到把大哥供上大学，二哥当兵退伍回来接了班，我们也渐渐长大，该稍微缓口气的时候，老父亲忽然撒手人寰。算起来到现在为止，老父亲去世已经整整三十年了。那时大哥二哥已经成家，姐姐和三哥，还有我正在上学，正需要钱的时候，家里的顶梁柱塌了。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体会当时老母亲心里的苦该有多深，但是看看还没长大成人的我们三个，我想，她别无选择，除了坚强，她只剩下了承受和忍耐。

      等到我和姐姐成了家，为了不影响我们工作，她又再次帮我们挑起了做家务和带孩子的重担。而我，由于结婚晚要孩子晚，来帮我时她已经七十多岁了，两条腿都已经患上了骨关节炎疼痛难忍。当时住在六楼，很难想象当年她是如何艰难地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的。

        再后来母亲经历了两次大的手术。一次是2013年的关节置换术，记得出院后康复训练了将近两个月，母亲才得以正常走路。刚开始每次训练时都疼的满头大汗，我都不忍心看。但为了恢复如初，她都坚持不懈地努力再努力，最终取得了很好的手术效果。第二次是2015年初的骨折手术。在之前她因为糖尿病的缘故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又不小心在大年初四摔了一跤。母亲住院的夜里，我在家里大哭了一场。我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让我母亲受的罪太多了，而我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骨折快恢复好时，意外又出现了，母亲得了急性胆囊炎，没有等到拆线就转到了三院。病情几度危重时，我以为我又要再一次承受失亲之痛了。奇迹再一次出现，母亲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她一直都是一个骨子里很坚强的人。不像我，每次看到亲人的衰老都会痛楚好久，不能勇敢面对真实的人生。

        家里很冷清，完全没有了小时候儿女承欢于膝下时的忙乱和热闹，这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故乡了。说服了很久，母亲终于答应来城里洗澡小住了。无意中发现：和母亲在一起，在老家的小路上走一走有很神奇的疗愈功效，心忽然会变的熨帖又舒服，不再飘忽不定，不再茫然失措。

        晚上给母亲洗澡时，我发现她真的老了，从身体开始变的虚弱不堪。我精心地给她洗澡的同时一再告诫自己：以后，不管我内心多么无助多么孤苦无依，我都不能再有依靠她打扰她的想法。甚至连想扑在她怀里大哭一场的幻想都不能有，尽管她应该是为我而设，不像这个悲凉的世界，无关乎我。我能做的是尽最大努力多关心她，多照顾她，让她舒心，让她余生有尊严地活着。

      我想是时候我该真正地彻底长大了，勇敢直面人生的一切孤独、无奈和意外。是的，人活着其实就是一场意外。我们无法改变生死，无法改变现实，但是我们可以改变自己对它们的认知和看法，可以选择如何与其和解。而后，笑着撑下去，笑着活下去。

        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