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巨型石柱雕饰华美立于眼前,需仰望才能看到顶部的锥形尖顶。三个拱门上面布满苔痕,显见够古老。沿着高低绿篱格成几何形的走廊进去是第一层台地,两座精美的花岗岩雕塑分立在门廊两侧。
沿着长廊便感觉眼睛不够使,两旁壁龛里的藏品太过让人心动,我叹口气:“小罗,我收回刚才对那座别墅的不当言辞,有这么多精美的艺术品相伴怎么会虚空呢。”
园林的空间划分功能由丰富多姿的绿篱来完成,层层叠叠,既在视线范围内,又不会因为一览无遗而感到单调,伞状的松树和笔直的柏树衬托在道路两旁,使得整个园林轴线清晰,横纵分明。
再往里走就是第二层台地,四个绿坛环绕着的居然是随着乐律起伏挥洒的喷泉!
而小罗家的“大宅子”就隐在其后。
我拽住小罗:“以为你就是人帅一些,原来还是豪门啊?从你家大门走到客厅我们用了十四分钟唉。”
小罗淡淡的:“这些都是我祖辈们创立的,和我并没什么关系。”
再看小瑞,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你高兴就好的表情。
这世界太疯狂了,小罗,饮誉全球的罗丰家族继承人,一个钢铁大王的独子,面对巨大的家族财富居然说和自己没有关系。
我是心情复杂,老罗伊则表情很复杂。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我们过来,眉头微蹙。
小罗回身牵了小瑞的手,慢慢走向他。
我站住看着。
一群训练有素的员工无声地忙碌着,见小罗和小瑞过来也只是纷纷点头致意,并没有一丝喧哗。
终于,老罗伊伸手将他们楼在怀里,亲吻着他们的额头。
风太大了,吹得我眼框湿润。
我急着找一杯热热的咖啡驱寒,但是大厅里的人各自都忙碌着,小罗和小瑞被老罗伊带上二楼小会客厅说话,我只好自己去找。
回廊尽头有个小门,我走过去隐约闻着咖啡的香气,循着香味一路走来到了一个小阳台,推门进去,竟然花香一室。
高低错落的盆栽显见是精心被人伺弄,油绿的叶子焕发着勃勃生机。
靠近窗户有两张桌子,流苏皮革的桌垫上现在正有一个蓝松石竖纹黑圈陶瓷咖啡壶冒着缕缕热气和诱人的香气,就是这儿。
我走过去才看到隐在花丛后的人。
一位非常优雅的绅士,花白相间的头发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度,和他深邃的目光很相称,显得沉稳内敛。我仔细端详觉得他面熟,然后问能坐下吗?
他微眯着好看的灰蓝色眼睛点头微笑。
但是等我看清他袖口上的标志时,不禁暗叹一声,果然是钢铁大王的朋友,这家制衣坊的客人可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他们大抵系出名门。
“不介意喝杯咖啡吧?”
我点头:“我就是闻着咖啡的香气找到这里的。”
他微笑:“我们之前在街角的咖啡馆见过。”大概是看我疑惑的神情,他接着又说:“你那时还画了一副图画:兔子不乱吃草。”
我恍然大悟,他竟然是那位临危不惧的大叔。
“我叫Vecchio,是罗伊的教父。”他的英文很流畅,没有浓浓的意大利腔,而且嗓音低沉圆润极有辨识度。
解下围巾放在桌上,端起咖啡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醇香的味道。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赞叹:“你可真是会享受,回味深幽的咖啡配着这样温润古朴的杯子,身边还有一室花香作伴。”
但是我觉得他注意力一直在我胸前。
我低头看见那个项坠,随手摘下来递给他:“你见过这样的图形吗?”
他拿着细细端详,然后递还给我:“这不是罗伊给你的吗?”
我很惊讶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说:“这本来就是罗伊家的族徽啊。”说着他把桌上古旧的烛台翻过底部让我看,果然是一样的图案。
“但是你怎么会把这么珍贵的印章挂在脖子上呢?”他蹙眉看着我,目光中多了研判。
因为我不知道啊,我哪里知道这是枚印章。
第二天小罗和小瑞送我到机场,小罗握着我的手说:“我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热切,原来我们有这么深沉的姻缘。”
我还没来得及纠正他的用词,电话响了,小五打来电话,我简单和他说了两句挂了,然后和小罗说:“我五哥打的电话,那边情况不好,你等着我的消息。”
罗伊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叶,你别着急,我知道你们有句很有名的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一定会吉祥如意的。”
我有些感动,远隔重洋的小罗还笃信这个,临走时他递给我一个月桂树的盒子:“这是Vecchio给你的礼物,他事先没有准备,这是今天一大早他叫人送过来的。本来是想当面送你,可家里有些事,他要回去处理。”
我打开盒子,织纹雕金翅中间嵌着一颗温润精美的海螺珍珠,是项坠。
Vecchio和我只不过见过两次面,我有些为难,这么贵重的礼物很有负担。
小罗真的是善解人意,他把盒子盖住放进我的手里:“Vecchio不是轻易送人礼物的人,他对你以及你的家人都很敬重,而且你又远道而来参加我的婚礼并且热心的帮着布置教堂,这是他的一点心意,再说,他就开有珠宝公司,送这个算是举手之劳吧。”
我盖上盒盖说:“那你替我向Vecchio说声谢谢他的礼物,我很喜欢。”
小罗拍拍我的肩膀安慰:“不要着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打起精神冲他们微笑,希望他们能彼此珍惜。
飞机上我闭着眼,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飞机的轰鸣声总让我烦躁不安。
昨晚我从老罗伊的会客厅出来,Vecchio过来端详我半天才眨着眼睛微笑着说:“叶,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在得知那枚印章意味着什么后,还能镇定自若。”
我勉强笑一笑,其实我刚刚也吓坏了,罗伊的祖先在中国和我的祖先有过一段很深的友谊,老罗伊生病,觉得自己难以支撑了,已经写下遗嘱托付给延鹤堂的掌柜保管,掌柜用心延药又悉心照料,老罗伊的祖先竟然起死回生,他感念之余,也对中国的医术从此着了迷。
那时正逢战乱初起,流寇在江城作乱,掌柜的匆忙托付给一个紫檀木箱,他存放于联合银行,交给掌柜这枚印章和他书写的两句诗,约定后人可以拿着印章和密码取回。
不久他也匆忙踏上了归国的邮轮。
本来就是大病初愈,一路又餐风露宿,感染了风寒,回去不久就病逝了,临终前他立下遗嘱,白家后人如果有拿着这枚印章前来,子孙后代必须全力配合。
我看着Vecchio说:“不管印章意味着什么,都是延鹤堂祖辈凭借智慧和高超的医术所得。”
老罗伊拿着印章含着眼泪在嘴边亲吻,他从小就听着这个故事长大,古老的东方曾经有祖先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的朋友。
我记得小学有一次生病,发烧躺在床上,伯母到药店买药时,小五放学回来煞有介事的说他能治好,我根本不相信,但是他说试一试又不会让你更难受。
没办法只好躺在床上,充满疑惑地看着他闭着眼睛在我的床边跳来跳去,嘴里喃喃自语:
我是让你离开的人
我是双手抓住你的人
我是掌控你的人
我命令你离开她每一寸肌肤
在皮肤和肉体之间,我命令你离开她所有的肉体......
我被他努力装作严肃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但是他不在意,继续反复唱着这个古怪的音调。
我把伯母拿过来的药偷偷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发现真的退了烧。
小五很神气地问:看,是不是我治好了你的病?
我鄙夷他说是吃了伯母买的药才好了。
现在,我忽然想让小五再一次唱起那个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