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研读229：蒯伍江息夫传（二）

    蒯伍江息夫传（二）

伍被（音pí，皮）（？～公元前122年），楚国人，有人说他是伍子胥的后人。伍被以有才能著称，担任淮南国中郎。这时淮南王刘安喜好术学，折节下士，招纳英俊数以百计，伍被是其中的冠首。

很久以来，淮南王刘安就阴谋叛乱，伍被多次当面劝谏。后来刘安坐在东宫，召伍被等人来商议造反的事，他招呼伍被说：“请将军上座。”伍被怅然说道：“大王怎么能再说出这样的亡国之语啊！臣我听说过伍子胥劝谏吴王，吴王不听，伍子胥就说：‘臣我现在已经看到麋鹿在姑苏台上出没了。’现在臣我也看到宫中生出荆棘，露水沾湿了我的衣服。”

刘安大怒，命人拘捕了伍被的父母，囚禁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刘安召来伍被问：“将军答应寡人了吗？”伍被回答：“不能。臣我听说过聪明的人能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明智的人能观察未成形的征兆，所以圣人总会选择万全之举。当年周文王一动而功显于千世，使周朝位列于三代，这就是所谓的顺从天意而后有所作为。”

刘安问伍被：“汉朝朝廷现在是治还是乱呢？”伍被回答：“天下大治。”

刘安很不高兴，他问伍被：“先生凭什么说天下大治呢？”伍被回答说：“我私下里观察朝廷政治，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幼之序，都各得其理。当今陛下遵循古之大道，风俗纪纲没有任何缺失。满载的富商通行天下，远方道路无不通畅。南越臣服，羌僰入献，东瓯入降。汉军拓展榆林要塞，开拓朔方之地，匈奴折翅伤翼，失援不振。现在虽然比不上古代的太平盛世，也能称得上天下大治。”

刘安听完大怒，伍被赶紧谢死罪。刘安又对伍被说：“如果崤山以东发生后事，汉朝肯定会派大将军卫青前往平定。先生认为大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啊？”伍被回答：“我的好朋友黄义曾经跟随大将军进击匈奴。他返回后对我说：‘大将军对待士大夫很是礼遇，对待士卒有恩，众军士都乐于为他所用。大将军骑马上山越岭迅疾如飞，才能超过众人。’我认为大将军的才能确实如此。他多次作为将军率军出征，熟悉军事攻守之战，根本无法抵挡。谒者曹梁出使长安归来，说大将军号令严明，对敌作战勇敢，经常身先士卒。安营扎寨休息时，只要水井还没有凿通，他必须让每名军兵全都喝上水，然后才肯饮用。军队出征归来时，只有全部军兵渡河后，他才肯过河。皇太后赏给的钱财丝帛，他都转赐给手下的军官。即使古代名将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刘安说：“我国的蓼太子智略不世出，不是平常之人，他认为汉廷公卿列侯都是些沐猴而冠之辈。”伍被：“要先行刺杀掉大将军，然后才能举事。”

不久后刘安再次询问伍被：“先生认为吴王刘濞当年起兵是对还是错呢？”伍被回答：“我认为是错了。吴王当年被赐号为刘氏祭酒，接受朝廷几杖而能不朝，称王四郡之众，封地方圆数千里，采山铜以为钱，煮海水以为盐，伐江陵之木以为船，国富民众，用珍宝贿赂诸侯，和七国成为合纵，随后举兵向西，破大梁，败狐父，最后却奔走逃回，被越人擒获，死在丹徒，头足异处，身灭祀绝，为天下人杀戮。吴国军士众多去却不能成功，这是为什么呢？这实际上他违逆天命与众人愿意，根本不知天时。”

刘安说：“男子汉在世，所谓赴死只是一句而已。何况吴王哪里懂得造反的道理，他竟然让四十多名汉将一天之内通过了成皋。现在我命令楼缓先守住成皋要塞，命令周被率领颍川军兵堵塞轩辕、伊阙要道，命令陈定率领南阳军兵守卫武关。河南郡太守只有一个洛阳城，有什么可担忧的。就是这样，我们北面还有临晋关、河东、上党和河内、赵国等同盟。人们都说：‘断绝成皋要塞，天下就会不通。’我占据三川之险，招募山东之兵，这样举事，先生认为怎样？”

伍被回答说：“臣我只看到了祸患，并没有看到福报。”

后来朝廷逮捕了刘安的孙子刘建，收监审讯。刘安担心阴谋败露，就问伍被：“如果我举兵向西进攻，诸侯肯定会有响应我的。如果没有响应的，我马上还兵攻略衡山，势不得不发。”

伍被回答：“可以向南收取衡山以便进攻庐江，夺取浔阳的船只，守住下雉城，扼住九江渡口，阻断豫章通道，派出强弩临江守卫，封锁南郡以下地区。随后收取江都、会稽，向南联络劲越，在江淮之间伸展自如，可以延长几年的岁月，但没有看到什么福报。”

刘安说：“左吴、赵贤、朱骄如都这事十成有八九的把握，却只有先生认为没有什么福报，这是为什么？”伍被说：“大王的群臣近幸中能号令众人的，都在前次诏旨中被捕入狱了，其他没有什么可用之才。”

刘安说：“陈胜、吴广没有立锥之地，只是千人聚集，起于大泽乡，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戏水后军兵增加到一百二十万。现在我的国家虽然狭小，但适合当兵的也有十多万，并用这些人都不是適戍部众，手中也不是木棒锄头，先生为什么我有祸无福呢？”

伍被说：“臣不敢逃避伍子胥劝谏被诛杀的命运，希望大王也不去像吴王那样不听劝谏。当年秦朝断绝圣人之道，诛杀术士，烧掉诗书，舍弃礼义，崇尚诈力，任意刑罚，把天下的粟米全都运到黄河以西。那个时期，男子奋力耕种却不足以交纳国家征调，女子努力纺织却仍然衣不蔽体。秦始皇派蒙恬修筑长城，东西长达数千里，军兵在外暴露征战的达到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百姓力竭，想要为叛乱的十分之五。又派徐福入海求仙药，多备珍宝，童男女三千人，五种百工前行。徐福找到一片平原和大泽后，在那里自立为王后不再返回。百姓悲痛相思，想要叛乱的达到十分之六。秦始皇又派尉佗越过五岭进攻百越。尉佗知道中国劳役极重，也在那里自立为王后不再返回，并且派人上书，要求朝廷征集没有结婚的女孩三万人，前去替士兵缝补衣服。秦始皇同意给他一万五千人。于是百姓人心离散，就像土崩瓦解，想造反的十有七八。有宾客对高皇帝说：‘时机成熟了。’高皇帝说：‘再等待观望一下，圣人应当起于东南。’不到一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高皇始于是起兵丰沛，一倡天下不期响应的不可胜数。这就是所谓的在缝隙中窥测到时机，因为秦朝将亡而及时而动。百姓期望高皇帝，就像干旱盼望雨水，所以他能起于军伍而被拥立为天子，其功业高于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恩德泽及后世无穷无尽。现在大王仅仅看到高皇帝得天下容易的一面，但没有看到近世的吴楚七国吗？当今陛下临制天下，统一海内，爱惜百姓，广布大德，施行恩惠。朝廷的命令虽然没有出口，但其声威却疾如雷霆；命令虽然没有发布，但教化已经传到四海，感动百姓，威动万里，下面响应朝廷，就像如影随形。现在大将军的才能也不是当年的章邯、杨熊可比的。大王用陈胜、吴广来自喻，我认为是大错特错了。”

“现在大王的兵力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但天下的安宁程度超过了秦朝万倍，希望大王听从臣下的意见。如果大王不听从臣的劝告，势必事情不成却已经泄露出去。臣我听说箕子路过殷朝故都时心中悲伤，专门写了‘麦秀之歌’，这首歌就是哀痛纣王不听从王子比干的劝谏而亡国的。所以《孟子》说：‘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这是说纣王先是长久自绝于天下，而不是在他死那天天下人才背叛离开他的。现在臣我也在私下里替悲大王舍弃千乘之君而悲伤，朝廷肯定会赐给大王绝命之书，让你在群臣之前死在东宫的。”

伍被说完后流泪站起。

后来刘安反复问伍被：“真的像先生所说，难道我就不能侥幸成功吗？”伍被说：“我倒是有条愚计。”刘安赶紧问：“什么计策？”伍被回答：“当今的诸侯没有异心，百姓没有怨气。朔方郡田地广阔，水草丰美，迁徙去的百姓还不足以充实。臣的愚计就是，伪造丞相和御史给皇帝的请示，要求再迁徙各郡国豪杰任侠及其他犯有耐罪（指的是古代剃去鬓须的刑罚）以上的罪犯，赦免其罪过，其他凡是家产在五十万以上的，都要迁徙其家属前往朔方郡，而且要多派出军兵押送，以便保证按期到达。再伪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师各官府下达的皇帝亲发的办案文书，逮捕诸侯的太子和宠幸之臣。这样一来，就会民怨四起，诸侯恐惧，紧接着再派说客去鼓动说服他们造反，也许侥幸能捕捉到那十分之一的成功把握吧？”

刘安：“这条计策可行。虽然我认为，起事还不用费这么大的气力。”

后来刘安谋反的事情被发觉，王后荼、太子刘迁和其他所有参与谋反的人都被满门杀尽。汉武帝因为伍被劝阻刘安时言词雅正，说了很多称赞朝廷的话，想赦免他。廷尉张汤说：“伍被是刘安叛乱的谋划之首，他犯下的死罪不能赦免。”伍被随后被诛杀。

刘安

黄其军

      作于2021年9月24日（古历辛丑年八月十八）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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