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009、榕树下

我不会唱歌,但喜欢听歌,《榕树下》这首歌是我喜欢的几首流行歌曲之一。如果说,人的初恋有一个榕树下的绿草香,我想,那一定很美很美,我会常常执妻之手,在情人山坡上绕过弯弯小路,漫步斜阳,去追回那流逝的岁月。

我出生在农村,家乡就有很多榕树。儿时,常摘下榕树叶片,卷成哨子,一吹就响,挺好玩的,要不,就摘下那些卷成月牙形的叶片,把其掰开,里面有很多黑色的小虫虫,孩子们都叫它们“黑狗子”。上山下乡所在的小山村,知青点的屋后,就有一棵大榕树,而让我追忆的却是尖峰山麓的“两丛榕”。

“两丛榕”生长在小山村通往相邻沈厝大队的一个山坳,山坳里有一条由人走出来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平时,我们很少走这条路。1969年7月中旬的一天,队长排工:全体社员到“青山埭”割稻,于是,我们第一次踏上这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

六十年代初期,县里为扩大粮食种植面积,进行围海造田,在海滩涂上围起了一片海田,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东风埭”。再后来,北京有位大领导来检查工作,得知县里围海造田,现场观看后,大加赞扬。随手扬起手中的拐杖,面对滔滔南海,问县里领导,为什么不多围一点?于是,某日某报发表社论《截南海一角 造万顷良田》,在社论精神的鼓舞下,全县掀起围海造田的高潮。在我们上山下乡之前,已经围了很多海,造了很多田。为此,小山村也在相距10多公里外的“青山埭”分到一部分埭田。

埭田要改造成种植水稻的良田,却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首先是要有淡水水源,冲掉埭田的咸质,其次要改良埭田的土壤粘度。但在以粮为纲的年代,谁也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有淡水水源可以冲洗,反正把秧苗插下去就算完成任务,什么排水露田、中耕除草、追施壮尾肥等田间管理措施一概用不上。如风调雨顺,收成会好些,否则,一亩地收不了几斤稻谷,更甚者颗粒无收。

队长交代了,出工要早一点,任务完成得早或晚都是记一天的工分,所以我们早早出发,越过汕汾公路不久,就进入埭田,那真是一望无际啊,你不能不佩服人类为求生存的意念和力量。

当我们到达生产队的稻田时,天还在朦胧中,晨风夹杂着海水的腥味扑面而来,东方天边露出一块鱼肚白,海平线上飘着几朵白云是那样悠闲,那浓淡不同的水墨色的山影渐渐变淡,那大小不同的田埂渐渐清晰,田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牡蛎壳,在晨曦中好象一条黑黑的粗线串起散落一地的珍珠。

太阳还没升起,我们已开镰收割了。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我们都很好奇,但社员们却是埋头苦干,我们也不好意思老站着,但割着割着,我还是要眺望东方。约一袋烟的功夫,天边飘逸的白云被染成了淡红色,渐渐地向周围渲染,就在海水也被染红的瞬间,一轮红日从海天一色的水平线上苒苒升起,啊,这就是大自然的壮观。巡视稻田,观日出的就我们几个知青,我想,大概社员们平时看多了,不觉新鲜,但城里来的知青,却是人生第一次,永久留在记忆中,不会褪色。

当太阳升到头顶上的时候,割稻任务完成,接下来是装稻谷、捆稻草、吃午饭。队长说了,稻草不分配,谁有力气谁就多带些回家。我们几个知青看看担子里的稻谷,约有70斤左右,再加几捆稻草,也有近百斤了。社员们装的稻草比我们多得多,那年代,燃料也是紧张的。

约下午一时,队长宣布回家,知青们挑起担子跟在社员们后面,踏上了漫长的回家之路。肩上压着百斤担子,走在田埂上,都觉得别扭,还有那牡蛎壳,一不小心,划一道伤口,鲜血就会慢慢渗出来,被咸水一泡,又痒又痛的感觉真不好受。这提心吊胆的路程约 5公里左右,过后就是沈厝大队的埭田,路比较好走。队长不时回头看看我们,也说了些鼓励的话:再走3、4公里,到“双丛榕”休息。

“两丛榕”顾名思义就是两棵榕树,相隔约10米,树冠很大,树干要4、5个人才能合围,树上的气根一直垂到地下,树龄至少在百年以上。生产队里几十号人都在树下歇着,人人都一样,汗水是刷刷的流,把水布从腰间解下来擦汗,拧出来的汗水也是哗啦啦的掉。同队有一个回乡的知青叫石墩,年龄跟我们相近,知道我们第一次到埭田割稻,受不了这赤日炎炎的煎熬,有意拖延点时间,好让我们多歇会。他跟队长建议,他和我们三个知青,每人讲个故事,讲完就回家,队长同意,石墩安排了知青兵兵讲个《三国》的故事,知青皮狮讲一个《水浒》的故事,我讲一个《聊斋》的故事。石墩自己开篇,说的是古时候,有个新上任的县官微服出访,某日上山,羊肠小道,遇着樵夫下山,樵夫不让道,有意要考考新来的县官,对县官说,我出上联,你来对下联,对着了我让道,对不上你往回走,如何?县官说,行。樵夫的上联是“担重身轻轻担重,”谁知县官情急之中一时竟答不上,只好转身下山。石墩问队里社员和知青们,谁能对上,你想,汗水如泉水般从皮肤的每一个皮孔里不断流淌出来,胸里象闷着一块大石头,喉咙象火般烧着,谁还有心思去对对子。

石墩见没人对上,就轮到知青兵兵讲《三国》,兵兵想了想,就讲了“望梅止渴”的故事,但才开了个头,就被社员打断,社员说,你讲了跟没讲一样,我们山坡上种的水果还少吗,讲了还是渴。接着是知青皮狮讲《水浒》,他想了想,说,如果有梁山上的好汉挑水下山,告诉说里边下了蒙汗药,我会毫不犹豫喝个够,晚上就睡在这榕树下。最后轮到我讲《聊斋》,我也想不出《聊斋》里有什么好故事,讲神鬼的故事又不好,想来想去,突然想到《十万个为什么》里面,说的是夏天的狗,在散热时为什么要张开嘴,伸出长长的舌头,有的还流着口水呢。我把这个故事说了,社员们不相信,告诉他们的科学道理,他们还是半信半疑。

队长说,回家吧,社员们挑起担子走在前面,知青们跟在后面,拐过山角,已经望见小山村的屋角和袅袅炊烟。这下,脚底下真的来劲了,2、3公里的路程在回家精神的鼓舞下,胜利到达晒谷场。

回家的第一件事,每人先喝一瓢水,一瓢水至少1公斤,还不解渴,再喝,肚皮涨,怎么办?按照社员的土办法,赶快跳进池塘里,泡它二、三十分钟,才渐渐的恢复了人样。

榕树下的清风,荡起了莲角池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青山埭”割稻的故事,让知青们有了太多太多的感概,走过的路都随着时光而流逝,化成了过往云烟,渐行渐远,我俯首拾起散落一地的碎片,将记忆折叠小心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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