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言者

我心里盘踞着恶魔,他却装成了圣者的模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便开始憧憬着在金碧辉煌的晚会里落座,伴着晨曦的微光,在备好牛奶面包的卧室里醒来。似乎这种生活和我一点也不沾边,甚至自嘲这是在做梦。然而我的内心自始至终却充满了躁动,要崩裂出的欲望,我分不清是什么颜色。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我的桌面上,只有早上的阳光,会这样的毫不吝啬,让我感受着朝阳那和煦的光环也在围绕着我,我习惯趁着这阳光出门,走大概一公里的路程,到一家老远便可看到白雾升腾的包子铺,一个人做到店里靠窗的位置上,要一碗稀饭,两只包子。这也算是散步了吧,我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我的面孔对这里的人们来说,也并不陌生。只是我时常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超市我一直是一个人在逛,偶尔不舒服去医院也是我自己。这样的孤独感,如果要分级,我不知道这算是多少级。我似乎觉得这也无可改变,也渐渐的适应了起来。

  我经常买一只柚子带回去,虽然对我来说,也算是价格不菲,但毕竟是我一个人,自己挣的钱,给自己花,也倒觉得情理之中。对挑柚子这种事,我常年以来都是一个标准,拿起来时,感觉越硬越好,一头凸起,一头圆滑,这样的便是我心仪的。这次我只买了一只柚子和一管牙膏,牙膏我常用的是偏药用的,我牙齿不是很好,牙龈出血时,吃饭都会觉得难受,满嘴的血如同吸血鬼一样,让我看着冰冷无比,我讨厌那样的感觉,所以平时我几乎不照镜子。

  购物也算是我比较喜欢的社交活动,有时会有工作人员主动向我搭讪,向我介绍一些商品之类的,对我的心情的提升也很有帮助。偶尔我也会吐槽个一两句,如果能引得他哧哧的笑两声,我倒也觉得我还是个有点趣味的人了。

  “先生,一共二十块八,积分卡有吗。”

“嗯?哦,没有。”我眼睛扫到收银台下的几盒颜色不同的跳蛋,正好想起前天邢彬给霍雯珊讲的笑话,他说那天早上,他去便利店买早餐,买了一盒面包加一袋牛奶。排队时,目光却也瞥见了收银台下的跳蛋,等到他交钱的时候,突然又想买两个茶叶蛋。收银员问他,一盒面包,一袋牛奶,还有什么要买的吗。他干净利落的回答,再来俩跳蛋!

  这刚说完,引的霍雯珊笑的前仰后合,几乎椅子都要被她坐翻了。

  我当时想到这段场景时,不免心中也在暗笑,以至于收银员问我话时,我还愣了愣神。我拿出手机,已成习惯性的动作,扫码支付。

“先生,付款没有成功,您看下怎么回事。”

  我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提示让我瞬间窘迫起来,银行卡余额不足,这时我才想起两个月工资没发,交完房租后忘记看卡上的余额了。这可怎么办,我下意识的打开钱包,妄想着钱包里会在某处藏匿着我以前不经意间存放的纸币,以让我江湖救急。但我知道我的钱包是什么状况,现如今,这分明已不是一个钱包了,完全是我存放身份证,银行卡等卡片的地方,钱这东西,和我的钱包早已分道扬镳。我试着翻出钱包里所有夹层,突然摸到一张表面光滑的纸片,我用手指轻轻往外扣,抠出了一个边,我似乎也知道这是什么了。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忘带钱了。”说完,将柚子与牙膏放入回收处。虽说没买到也没有什么损失,但却让我觉得尴尬无比,排了长队,很不容易要结账,结果却以余额不足结束了我这出小丑一般的舞台剧。有什么办法呢,不都怪我没钱嘛,这也支付不起。我此刻对自己的抱怨也让我无法释怀。

  其实钱包里的这张纸片,才是我走在路上感到彷徨内心失态的东西。

  我回到家中,掏出了钱包中的这张纸片,是一张照片,照片是一寸的,右半部分也出现了明显的褶皱,应该是我故意赛在钱包里,太过用力,不想再拿出来吧。

  我拿在手上,这张已褶了皱的照片,在我的钱包里也存放了有10余年,具体是多久,我可以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但我不想去回忆。或许一些卑劣的琐事又会萦绕在我心头。照片是一张合照,我与一女人,当时的我堆满笑容的脸,不知注视着何处,朝着照片外的世界注目,脸颊挤出的一点笑容,让一双酒窝凸显出来,我认为那更像过多的肉在脸上无处安放,相互拥挤出的产物。那时的我,黑色短发精干利落,冷色调衬衫领的短袖衫,在炎日下看似清凉爽朗,那是我19岁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我,脸上似乎还挂着稚趣,一副羽翼渐丰的模样。可是,照片里的这个人,为什么十多年后却变成了背驰自己希望的人,我隐隐的感叹着。我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嘲,我已是自我索闭的状态,这样的心声,我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又捏着照片,举国额头,那个女人确实比我高半头,涂满防晒霜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还住我的脖子,手自然的垂到我的胸口,这似乎是兄弟般的姿势。 这个女人,我记的很深,我不看这破旧的照片,也能在脑海中画出她的模样,我起身去倒水,随手将照片弃至那底部已发霉的纸篓。

  我租的房间,在城郊的一片僻静处,每日我便拂晓起床,早没了睡懒觉的习惯,倒不如说睡懒觉也算是我所期盼的事情,然而却也离我所去。倒一杯热茶,端坐在窗口,我对坐在窗口望向远方的那排杨树林有一种偏执的挚爱。似乎我见证了它们的成长,似乎我曾在杨树上刻下的盟誓,也会使其转念到这一排白晃晃的杨树上。从我视野里看到的,一共14棵,也经常是这14棵。已值凛冬季节,叶子也所剩无几,零星的枯叶挂在枝上摇摇欲坠,任凭凛冽的寒风摧打着它与枝干的最后那一丝连线。最终还是有些许枯叶顶不住这漫长的煎熬,亦或许自己放弃去享受那短暂的空中起舞。堕入早已被霜雪封冻的土地。可是那树,它的枝干,却也轻点枝头,似乎是见惯这样的离别,礼貌的做出对逝者的缅怀。北方的风,是野汉子挥斥着满是倒刺的马鞭,奋力抽着那嘶嚎不止的烈马,我在这封闭的小房间里,伴着我的,却只是这粗犷的野汉子。那似乎也是风水的关系,我的房间朝北,我的窗户,也朝北。

  并不是我不想租到一间我心仪的房间,是我实在经济水平有限,我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并没有脱贫,我眼下要解决的是如何吃饱穿暖,这显得我好像很无能啊。这个城市,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认识了几个人,也都是工作中的,偶尔也有同事约我出去吃火锅,也许在他们看来,我是个不同的人,过着和他们不同的生活。我工作在市中心的一家杂志社,做着看似技术宅一样的编辑工作。其实我早已厌倦了这份工作,但出于生计考虑,还是像机器一样,定时定点的运作着。

  公司是个颇具历史的企业。人事经理在对每一个要入职的人都说过同样的话,老板以前在丹麦帮国王写过手稿,你听过...杂志吗,那就是这里出的。似乎入职者一副无知的表情也表露出那些许的景慕。

  我的办公室大概10平方,似乎也不能说我的办公室,还有一人,同是编辑工作,与我相视而坐。此人相貌年长,额头油光锃亮。脑后的几缕白发已陪伴他多年,而他对这白发没有一点的忧虑,更多的是对他们剥落的不舍。在我看来,他也不能说是有多么的正常,整天且终日穿着一双看似破旧,鞋头早已失去光泽的皮鞋,颇多的褶皱在皮鞋上突起,他的一双肥脚板,撑起这双饱经风月的皮鞋,使得他的整体形象的中心都放在了脚上。因为这个特征,他又姓薛,公司的人都称他为薛皮鞋。

  当然我是不会这样称呼他的,并且,我不会直呼别人的姓名。在同事的眼里,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与我的语言没有共通处,而与我交流的,也只是一些工作上的琐事罢了。

  薛皮鞋是与我交流最多的人。总是作为发问者的他,也许对我有无比的好奇,他像一位侦探,像是要尝试着解开我身上的谜团。每次我被问及一些关于我生活,家庭的问题时,如果是封闭式问题,我也好回答,是或不是,我通常回答的很快,比如,你结婚了吗,你有小孩吗,你是一个人生活吗,我都会很漫不经心的回答嗯。对他而言,诸如此类的问题,问我什么,我都回答嗯,是。这样肯定的回答,却更加让他觉得满脸疑惑,具体是不是真的,他无从考据。

  他也问我开放式的问题,譬如你家几口人,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之类问题,我也可以应付的来,想回答他时,便随便胡诌几句,大概与他出生也不会大相径庭,不想回答时,便专注于某件事情,表示已深陷其中。

  这看似敷衍的回答,对我而言,我不想骗任何一个人,我说的大多也都是真的,似乎我经历的比他多,他说的我都懂,我比他年长,而他却像我的大哥。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只知道他总是讲他奉为骄傲的大学,他是名校毕业,高中时的学霸,沦落为大学的学渣。我好像也懂得他后脑那几缕白发的辛酸。

  我羡慕的,是他可以活的很真,同事可以肆意的称薛皮鞋为薛大爷,他故作生气的模样驳斥着,我跟你都是同龄人呐。我比他年长几岁,却感觉隔了一个世界,我心里虽有无数的话可以说,我也曾侃侃而谈过。但现在,我说不出来,我害怕多言,我的心里似乎住着一个恶魔,他扼住了我的话语,使我说不得。

  公司连同保安在内,一共三十余人。规模不算大,也还可以,在当地也算是行业的佼佼者,那个被称之为国王写手的领导,我没见过,甚至我一度怀疑是否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或是被某些利益主导者包装出来的盈利品罢了。公司的领导是个脾气略显暴戾的人,真的不可想象,一家做文化,注重修养与艺术的公司,领导却可以随意爆出无名的粗口。不论是对谁。

  这是一个面色红润,满头银发的男人,他的头发恰似一根根银针,倒插在他的头顶。发丝很短,一点也不凌乱。唯一让我觉得他还可以与文艺沾点边的,也许是他戴着的那副金丝边的眼镜。我与他的接触很少,只是在公司聚餐时,他能时不时瞟到我。也许,我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对他来说,也没太多的兴趣。也许,对他而言,言辞激烈的人更能激发他体内的荷尔蒙。与之交谈,并言语大战一番,才能泄出他的闷,使其身心舒爽。我注定应该是他看不上的人吧。但是,我很讨厌这个人,我心里这样说着。

  冬季里的北方,也是对那些流浪者的设立的一场劫难。我想,我也是这流浪者行列中的一个吧,只是我可以住在温暖的暖气房里填饱肚子罢了。

  其实还算幸运的多。我上班乘公交,车里的热气,都是乘客们自身散发出来的吧,偶尔可以站在长相清纯,或者精心打扮的女孩旁,让我觉得周围的气息也是香郁美好。这时的我,还可以感觉到心中留有的那些许的情感。提前一站下车,在临近车站的巷口处,购得一份早餐,便是我今天开始的第一份动力。交钱完,突然,啪的一声,在我的衣服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扭过头来,一只已被冻的通红的手拍在我的肩上。我回头定睛一看,薛皮鞋全身包裹,漏出个眼睛看着我,从裹在嘴上的围巾处,说出了一声早。

早,我似乎习惯了回答薛皮鞋的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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