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百态之欲望烧蹄膀

  小何的面前摆着两个大海碗,像是复制粘贴似的,一样的花纹样式,碗里都一模一样的,分别盛着一个晶莹透亮的大蹄髈,小何喜欢在吃之前先拿筷子戳一下肘子,只有当红色的肘子皮非常轻易被筷子戳破,露出白色的胶原蛋白内皮,隐约可见粉红色肉的纤维时,小何才会微笑着开始大快朵颐。

图片找自豆果美食


  老板娘丽姐非常了解小何的嗜好,她知道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小何都会准时出现在小店里,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要两个红烧大肘子,甚至都不要米饭,只配上一杯水而已。小何是一个很奇怪的年轻人,他身材矮小精瘦,总是一副鸦片鬼子刚吸完鸦片似的颓废姿态,黑着眼圈,戴着他标志性的黑帽子。可就是这样的年轻人,每次一个人点四个人的量,能塞进去整整两个大肘子。丽姐感到疑惑的是,明明每次吃到第二个的时候,小何都已经明显表现的吃饱了,为什么还要痛苦的继续往下狼吞虎咽呢?丽姐想问问他,却又害怕年轻人带着阴森的目光去质问她为什么多管闲事。

  吃完了两个大肘子,小何背上了他黑得发亮的大包,一言不发的结完账,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傍晚的夜幕,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感觉肘子的脂肪像全部堆积在他的胃里,食道里,马上就要喷涌出来一样。吃肘子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坐过山车般的过程,从开始的第一口,肘子连皮带肉放在嘴里,连咀嚼都不太需要,肘子就化在口腔里,咸淡合适,留在唇齿间的只有肉的鲜美和胶原蛋白的粘牙。而当吃完一整个肘子后,刚刚好的饱肚,普通人到这就会擦擦嘴,喝点热茶准备走人了,可小何会继续战斗,苦大仇深似的大嚼特嚼第二个肘子,当吃这第二份肘子的时候,先前的鲜美与享受全都变味了,转而成为了油腻和恶心的化身。可小何却病态的很喜欢这种油腻与恶心,他竟会露出满足的笑容。他自己也不能说出其中原因一二。

  那是月底的倒数第二天,张处长家的窗户被轻轻的撬开,不得不佩服小偷技艺的精湛,他一气呵成在张处长家找到了价值数十万的珠宝,还有几万块现金,甚至还把张处长床底下藏的项目合同都迅速拿到,拍照留底。而这一整个过程,张处长和他的爱人睡在床上浑然不知。小偷看着床上肥头大耳,鼾声如雷的张处长,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杀气和厌恶,转身又翻出了窗户,临走他甚至还不忘戴着手套清理好刚才翻找东西的痕迹,还原好撬开的窗户。如果不是第二天张处长所在的单位收到匿名举报信,张处长家的珠宝和灰色合同照片悉数抖落出来,张处长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原来在他酣睡的夜晚,他的人生就这样在一个小偷的手上翻天覆地。

  短短半年里,张处长,王副局长,李局长,周主任等六位各部门的高官纷纷被匿名举报后迅速下马,昔日的清廉形象都在被曝光的各色受贿物品,巨款金额中荡然无存。A城的各大官员几乎都被这种隐性的势力威胁着,他们夜不能寐,害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成为下一个打击对象。但可笑的是,他们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又敢去讨伐这个江洋大盗呢?连失窃的几位官员都不敢去报警说自家遭窃了。说好听点,这小偷干的不就是伸张正义的行当吗?

    这边的小偷带着猎物,满载而归的回到了家中,卸掉厚重的手套,黑色的头套后,露出的是小何那标志性的大黑眼圈。他丝毫不敢松懈,又换上了另一副轻巧的手套,把物证都拍照并打印出来,标记清楚人物所属,还附上打印的举报信,一一装进大信封里。干完整个流程,已是清晨五点多,看着天已蒙蒙亮,他又更衣穿戴另一套装备,带上夸张的假发,赶往领导所在单位和纪检委,投上他准备好的双份材料。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找了间网吧,改写了IP地址后,匿名向各家网站投了相同的材料。做完这一切的任务,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租来的小屋,衣服也不脱就倒在床上沉沉的睡过去。通常这一觉就会睡到下午四五点,起来他会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骑着车到丽姐家馆子点上两个肘子狼吞虎咽。

  丽姐记得,除了每次的两个肘子是标配以外,小何还会带着报纸前来,但他看报纸也都是草草浏览,也不带任何表情,丽姐并不太能判断小何的情绪。

  小何自己也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肘子的,其实人往往是因为某种执念而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在追求某物或者某人。就像穷小子当年被心仪的姑娘拒绝后,他往后的人生奋斗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和心仪的女孩牵手,但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是否真正爱着这位姑娘,这其实只是执念罢了。而肘子对于小何,也应该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执念吧。

  小时候,小何家里并不太富裕,妈妈是全职太太,爸爸只是普通员工,微薄的工资负责全家老少的开销。但是那个时候很幸福,小何最喜欢的就是过年过节,妈妈总会烧上一个大肘子,全家五口人围坐在大肘子的周围,小何一直都记得爸爸最爱的是肘子,总是得等爸爸先动筷子把肘子撕开,再分食之。那个时候,小何很小,每次能分到的就那么几块肉,爸爸总说小孩子吃不的表皮肥肉,所以小何总是分不到皮。后来,不知道是哪一天,突然的爸爸像是受到了眷顾,他开始被领导看重,私下里帮领导们做了很多事,很多重要的事。紧接着,小何家从一家五口挤两居室变成了住非常大的房子,可爸爸大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化的吧,他很少回家,回家也是一身酒气,就算妈妈做了很多菜等他回来,他回来时竟连看都不想看。只有到了过年,面对还是那盘肘子的时候,爸爸才会变回以前的爸爸,大吃特吃这盘一样的肘子。再后来,爸爸连家都不回了,听妈妈哭着打电话的时候,小何知道了,爸爸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

  小何开始恨他的爸爸,恨他不爱自己和妈妈,恨他虚伪的在爷爷奶奶面前假装还是他们的好儿子,也恨妈妈软弱的帮爸爸维持他的虚伪形象,但他最厌恶的,大概是爸爸的贪得无厌。每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爸爸总会把所有的荤菜拢在自己的面前,他总是不停的吃不停的吃,连停下来和妈妈说话的功夫也没有。小何不明白,肚子胀大成那样了,连衬衣扣子都快被崩开了,为什么还在狂吃。到底是因为饿还是馋呢?

  这可能是困在小何心头最大的疑问,所以他拼命的往肚子里塞食物,塞可口的食物,想要探寻父亲贪吃不厌的原因。可他只能感受到恶心和呕吐油腻感,也许小何不馋吧。

  没到小何13岁生日,父亲就消失了,他也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贪官的儿子。他很委屈,为什么这个世界只能把不好的留给自己,而自己最需要的别人往往视而不见。他需要,他渴望的父爱并没有得到多少,而从来不起作用的父亲却在声名狼藉的时候也紧紧地捆绑在了他的身上,动弹不得。

  小何恨贪,恨馋,恨一切贪得无厌。可是人却很奇怪,有时越痛恨,却有时候会想起痛恨那人的点滴善意,小何一边恨着贪官父亲,背叛者父亲,却又一边回忆着那个带着全家出去游玩,给自己坚实臂膀的父亲,那个会逗自己笑的风趣爸爸。小何不想拥有对父亲的留念,他逼迫自己无时无刻不想起那个男人的恶心,他用恶心,呕吐,油腻来告诉自己,这就是人性的原罪,馋既是贪,又是欲。

  欲望的蹄髈,是人的手还是猪的手?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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