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陆慕老街

当咚咚的脚步声从巷子的尽头传来,穿过狭窄的弄堂、穿透檐下阴影里的那张蛛网后,蛛网颤动了几下,顺着黏连在伸出墙外的枇杷上的几缕丝,青涩的果实也加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骚动。

阳光灿烂,白云悠悠,隔着一个街区更是车水马龙,但这里依旧如此静怡,一度人丁兴旺的宅院仅剩下些残壁断垣,根部粗壮的榉树和杨树靠截剩下来的寥寥无几的几枝分叉汲取些阳光雨露,在地面投下稀疏斑驳影子。

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连这个影子也没入墙根不见,才如梦呓般回过神,实在记不得那是多久之前了,整天街上都是摩肩接踵的人流,各式稀罕事物南北货物也在这里汇聚分流,这一切让我感觉充满力量,于是我将这些人声那种气息透过街巷道板扩散开去,让所有过往的商旅异客和生活在此人民都能感受到我的热情。无论是好奇的搜寻、殷切的期盼、欣怡的交谈或是愤懑的争执,都让这里彰显出勃勃生机。啪啪作响节奏分明的珠算声来自腆着大肚的米行掌柜,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出自铁匠铺,嗒嗒的剁刀声有时候却分不清是肉铺还是药房来的,还有吆喝声难以一下子搞明白是哪个铺子的伙计喊的。总之一天天的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着,就算夜幕降临他们都收拾打烊了,还有沿街酒肆高高挂起的招牌大红灯笼,堂内的食客们总在推杯换盏,更有殷勤的女倌和婉转的女伶。南桥或中桥两岸的船舫收起了桨橹风帆,升起了炊烟,也有酒香飘来,就连借着微光斜靠在马墩上货郎也兴致盎然地看着来往过客。

我也喜欢隔日的清晨,在大部分商旅客人们还在梦乡里时,总能见到些藕缎一样的臂弯里挎着的新鲜果蔬,总有些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泛着光晕的青石板上的纤纤玉足,偶尔地脚脖子上还有细碎的银铃声附和着娇嫩的嗓音一起在街巷里飞扬,惹得屋里的男人们眼光禁不住的要循声搜索那套在蓝白褶裙里的婀娜身姿去,害的河边浆洗的妇人们不得不丢下手中的物什急急地揣了铜板去采办,免得自家男人出来被勾了魂去,然而这样的事情到底也还是快乐的,在早已熟络的挑拣和讨价还价中笑语不断。

1500多年的岁月留给我的东西实在太多,尽管有时我仅能记得些片段,但是对于这里所有老字号的历史渊源却不曾忘怀,小到一把剪刀大到一座园林,平凡如一块豆腐精巧如一件玉器。或让我愉快或非常悲痛,起起落落经典传承。记得1200年前的盛唐我还偏居于刺史李素疏浚的元和塘东侧的孤村之中,在那之前人们只知道京杭大运河和护城河畔的七里山塘,但是后来他们慢慢发现扬子江的货物可以更加顺风顺水地一路经这条元和塘从江阴过常熟直达苏州城北的齐门,于是满载金砖和缂丝的官商们在一隅之隔的这个村落兴建房舍敷设道路,经过百年的经营,逐步形成了另一个繁华昌盛的五里长街堪比山塘的纸醉金迷的风月新地。

我坚信那样的生活将是永远的,因为就算在兵荒马乱改朝换代的年月,我也没被彻底冷落,经过短暂的隐忍,就能老树开花再度逢春,尤其是像我这样阅历的人。风起的时候注定了日光的黯淡,星空的璀璨总是在月的背影里,积累的污秽需要暴风雨的涤荡,才能将上身的干净与脚底的混沌彻底分割开来。譬如当前的窘迫早已泰然处之,正好藉此休养生息。

而你的脚步声此刻已然抵达我的梦里,催促着让我再度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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