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足球,忆玫瑰

昨晚,中国女足重回亚洲之巅,又勾起了我关于足球往事的回忆。

因为是在乡下上学,我的足球启蒙比较晚。初中开始踢球,高一那一年,94世界杯,和很多人一样,因为巴乔喜欢足球,喜欢意大利。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像后来90年代末的互联网那几个著名ID那般煽情地粉巴乔,就觉得这个梳了辫子的男人踢球的动作真帅,最后决赛罚飞点球也没有觉得很失落。大概是那时候还没有把意大利当主队吧,而我本人也不属于特别追星的人。

进入大学以后,开始逐渐关注意甲联赛,慢慢培养起来对意甲、意大利队的感情。人其实一开始并不容易对一支外国球队产生主队情感,尤其对于少年而言,爱国情感强烈,自然会对中国足球有期待。虽然小时候就老是听说什么中国足球黑色三分钟之类的不好消息,但是后来职业化了呀,97年是有了联赛以后第一次冲击世界杯,当年全国上下还是满怀希望的,说实话,那时候的中国足球也还没有自暴自弃。

金州的那天是9月13日,按说应该还算夏天,或者初秋吧。但是真的冷呀,20多年后回忆起来还是冷。看球的时候下着大雨,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也有好多至今难忘的情节,张恩华造点球,李明的远射,2:0的比分让我们把学院大礼堂的桌子都快敲碎了。可是下半场风云突变,巴盖里的重炮砸在心头,一开始还只是有点紧张,毕竟还领先着嘛,接下来就是马萨维基亚在左路的肆虐,我们被打垮了,4箭穿心,场上的球员崩溃了,看球的我们也崩溃了,主教练戚务生在凄风冷雨中那张凄凄惨惨的脸,就是全国人民的当时内心的写照。才知道原来体育比赛可以看得这么伤心的。不记得那天从礼堂到宿舍这一群大学生是怎么冒雨走回去的,我应该没哭吧。

足球就是这么真实,它可以带给你多深的伤痛,就可以带给你多大的快乐。接下来的是幸福时光,每周二周四踢球,每周末可以看国际米兰和罗纳尔多。并不主要通过电视,毕竟央视也不可能一直转播同一个队,主要的消息还是来自于《体坛周报》——大学最热销的报纸。一晃就到了98年,世界杯开始了。那次是真正开始享受世界杯盛宴,什么叫群星云集,那时候才叫。罗纳尔多、里瓦尔多、齐达内、博格坎普、巴蒂斯图塔、贝克汉姆。。。每个球星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和球风,不像这十多年梅罗一统天下这么单调。印象比较深的是小组赛尼日利亚VS西班牙那场,3:2逆转,劳尔世界杯初秀,很快就被送回了家。黄健翔对尼日利亚赞不绝口,说他们后卫拿了球一定要过个人再传,现在这种球是看不到了。最精彩的那场是荷兰VS阿根廷,冰王子博格坎普打进的那粒球,个人认为要胜过欧文的长途奔袭的。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还是2000年的欧洲杯,那一场场经典比赛看得我们是如痴如醉呀。葡萄牙的桑巴秀,3:2胜英格兰、3:0德国,荷兰6:1胜南斯拉夫,之后就是和意大利的惊天大战,托尔多扑出5个点球,取得足球史上奇迹般的胜利。然后是法国VS葡萄牙,齐达内的光芒四射,最后意大利VS法国加时赛突然死亡。本届开始确立了意大利在我心目中的主队地位,今天的小球迷恐怕很难经历那么多激动人心的时刻了。那届是技术足球、美丽足球的胜利,英格兰和德国被锤的很惨。

并不是只有欧美足球才能带给我们快乐,中国足球也能的。自然,那只能是女子足球了。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到1999年,中国女足最辉煌的时刻。女足姑娘们一路砍瓜切菜,虐得黑妞们找不着北,相信再过50年,中国男足也不可能踢赢非洲任何一支球队,更别说虐了。然后半决赛就碰到了挪威:一个强大的对手。“大姐大”刘爱玲左右开弓的两脚惊天远射取得美好开局,试问哪位男足队员哪怕在面对鱼腩球队时做到过?最多也就像宿茂臻那样靠头球虐菜吧。因为老是做不到,于是中国男足一怒之下自己变成了鱼腩。而我们的女球王,队长孙雯拖着一条伤腿在人高马大的挪威后卫里面持续取得进球,最终5:0大胜。接下来举国欢庆,期待着与本星球最强大的女足球队——美国队最终对决。

中国女足是不幸的,长期不受重视。中国女足又是幸运的,她们创造了一个体育史上无人能及的巅峰。而这是我最近两天才意识到的。体坛历史上,很少看到政治经济军事上的超级大国之间在体育领域内的巅峰对决,巴西男足决赛对德国或者阿根廷够牛逼吧,但是这几个国力都不太强呀。而中国、美国和俄罗斯虽然国力厉害,但是优势的体育领域重叠很少,很难有强强对话的机会。也许奥运会上前苏联和美国的篮球决赛能算一个,但是苏联篮球真实实力和美国差距很大,不算真正的强强对话。中美女排也可以算一个,但是排球运动在世界影响力不大,并且也不是决赛。而1999年中美两国女足之间的对决,一是双方的实力都在巅峰,势均力敌。二是前苏联解体后,最有实力的当时就是中美两国(俄罗斯还在乱局中挣扎呢)。第三这是一场决赛,而且东道主就是美国,而不是在某个中立的场地进行。说到这你应该明白这场比赛的意义了吧。这肯定不是我本人对足球的偏爱而对意义的夸大。请看:比赛当天克林顿总统亲临现场,还派了4架F16战斗机飞临玫瑰碗体育场助威。美国是强大的,强大到干倒苏联后拔剑四顾新茫然的地步;美国也是好斗的,没有对手也要寻找对手,当对手越强大,越能激发他嗜血的欲望。

中国女足就是这样完美的对手,当能够击倒这样的对手时,美国人会再次确认自己世界第一的地位,就像他挥剑斩下苏联的头颅一样。那一天,他(她)们做到了,他(她)们又没有做到。因为赢是赢了,却不那么令人信服。中国女足姑娘们点球饮恨美利坚,赛后,一方面因为中国女足的表现赢的了他们的尊重,另一方面也许是对裁判的照顾有点不好意思吧,克林顿总统接见了中国女足,说今晚其实有两个冠军。那时的中美,有过南联盟大使馆的冲突,也有过两个元首的高规格互访,关系还是比现在要好的,美国人最后也展现了自己的风度。江泽民主席也在比赛后致电慰问,回国后,女足姑娘们被中央常委的领导们接见。相信世界体坛没有任何一支球队有过这样的待遇:连续被两个超级大国的元首接见。不过,那场比赛最终还是悲情的,在我眼里,比巴乔罚飞点球错失世界杯更悲情。因为,意大利没有取胜的机会,中国姑娘们有哇!如果当年有现在的VDR判罚,范云杰那球就算进了呀。当年的那一幕,已经过了23年。

时间飞逝,我毕业了,工作了。进了单位依然保持每周两场球的节奏,对男足越来越抱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有时候就是越放松越容易成功,米卢来了,让球员学会放松,然后国家队果然打进了世界杯。02年的世界杯就像一场笑话,却也在情理之中。但无论如何,我们要跟米卢说声对不起。而更让我惋惜的是意大利队,因为自己的保守加上韩国的无耻,我的维耶里和托蒂们被淘汰了。不过,强者不会永远沉沦,06年德国世界杯,意大利王者归来,勇夺大力神杯,我作为球迷的执念也放下了。而弱者,只会持续下跌,堕入深渊。中国男足不但成绩不行,还黑幕重重,有些国足后来居然进了监狱,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那段时间,作为还算会踢两脚球的球迷,我的球技反而逐步提升,从一开始在场上被所里的老球员骂,到后来被表扬,05年一次小场地比赛,我居然连过4人取得进球,真是野百合也有春天呀,二十七八岁果然是球员巅峰。08年所里举办了迎奥运的比赛,还是小场地,研发部VS工厂,我打入了一球。那是我的最后一球,不久之后,我查出了肾病,从此远离足球了。

虽然对足球越来越淡,但也还有些心愿未了。国际米兰已经几十年没拿过欧冠了,莫拉蒂他老人家多不容易呀。终于,2010年以“三冠王”彻底圆梦,我可以彻底放下了。

2014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踢了一场球,从此认识了好多新的朋友:多多,小北老师、少峰校长、范大将军。。。一群很好的人,我们不是因为足球认识,而是认识了以后发现还有这么多喜欢足球的朋友。

足球于我越来越波澜不惊了,2020年意大利打入欧洲杯决赛,我甚至没有定闹钟,一觉醒来,比赛已经过完一大半,目睹了意大利夺冠,没有流泪,没有欢呼,默默祝福。

2022年2月6日,正月初六,女足亚洲杯决赛,93三分钟最后一球,不由自主地大吼一声“球进啦”,把我儿吓了一大跳,就当给下一代的启蒙吧!

足球,其实还没有从我身边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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