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生就不像那些一个个穿梭于街旁屋角忙忙碌碌的普通却不平凡的人,他的名字叫戈上霜。

虽然他的名字里透露出一如锥子般明亮而锋利的寒意,然而人们只要看到他温润的脸庞,就会觉得他的名字染上流水样的光芒。当然是戈上霜温和的笑容和因自信而明亮却又温煦的眸子闪出的光芒。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温润如玉,颦笑大方的翩翩少年,居然也是酒中的豪客,说他是“豪客”的原因,不是像其他酒徒一般好酒如命,或者是逢酒贪杯,饮尽方休,亦或是那些酒桌上起哄的人,以快饮为乐,唯恐杯子不沾嘴。

戈上霜喝酒,不图快,亦不拖沓,不图多亦不嫌少,不讲究饮酒的快慢,就不管别人是在灌酒还是在假饮,他自有自己的速度,不图多亦不嫌少,便是他不管杯中之外有多少杯中物等着他,或是饮完此杯,无酒可饮,都不在乎。

这是他喝酒的秘诀,也是他不论怎样和人喝酒都不醉的原因。只因他眼里只有自己手中的这一杯酒,也只须在意此一杯便可。

于是他仿佛把饮酒这件暴烈的事,饮出了品茶的韵味,仿佛天地间空无一物,唯有一杯一人,莽莽大地和苍苍天空。

所以他喝酒的时候并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品悟天地之间的酒道,茶有茶道,酒也有酒道。

万物各行其道。

酒为万物之一,亦有其道。莫说酒,水亦有道。水灌到胃里,经历了注定的旅程,然后到达水与人交融的终点。

这也许就是水之道,正由于水之道有头有尾,有中间必行不可的道理,就像大地平原之上,本无路不可走,然而只有最好走的地方,被称为道。

所以,酒道,就是最省力的喝酒方式。正因戈上霜掌握了这酒道,所以他才逢酒不醉。

并非真的不会醉,而是他醉之前,众人皆已醉。

然而有一天,他醉了,纵是微醺业已醉,虽然酒在杯中拿的住,道在心中已枉然。

所以他一道儿醉下去。

醉中才看清和他一起喝酒的人,也许人在不醉的时候,表面不醉心却是陶醉的,所以更容易犯迷糊,如今微醉,却激起了心里的清明。

饮伴仅一人,号称残酒小贼。真名叫尹大同,虽然不像戈上霜一般面容温润,却自有一丝英气从额旁一缕发尖隐现!穿着好像乞丐,头发系在脑后,唯有一双捏着酒杯的手送酒到嘴边时,才会被人发现他的手掌宽大,五指如钳,杯中酒浆波澜未起,杯子已空!

怎么会有喝酒这么快的人?原来这人不仅上下颌开合角度极大,整个酒杯都能被他含在口中,而且双唇开合之间宛如吸盘,只需一张嘴,杯中的酒就自动倒流进嘴里。所以上一瞬间的酒还平平稳稳的躺在杯子里,下一瞬间已全被安排在舌头上。杯子空空如也!

戈上霜微醉之际,闻耳边声音响起,“在下尹大同,素闻青江城有位酒道中人‘不见醉’戈上霜,不知阁下为何不以不醉之容待我,反而避我以醉态,莫非是小子酒量太差,入不了先生法眼?”说完,又饮一杯下口。

他喝酒的姿势,让就算是不会喝酒的人,也会忍不住要尝两口,不是好奇这酒有多么吸引人,而是这少年怎么会如此将喝酒的过程完成的如此魔幻。

当然,一般人是学不来的,戈上霜也学不来。

因为人人都没有尹大同的一双手,一副独特的颌骨,和如此有力的嘴唇。

然而正是这别人千思万想也无法学会的神技,在尹大同,却是轻而易举,甚至有时候尹大同会想:为什么别人喝杯酒都要这么麻烦事呢?明明只是一张嘴就可以办到的事,为什么还要用嘴唇碰杯子,仰头,抬手倒酒做这么复杂的步骤呢?想不明白的时候,他就喝酒,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喝酒方式是最容易的喝酒方式。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有人悟透了饮酒之道,未曾有醉,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就是戈上霜。

尹大同听说这个人的时候,正在喝酒,他忽然就不敢再碰自己的酒和酒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喝酒这么容易的事还有专门的道理,他生怕自己喝酒不合道理,便不敢再喝,瞬间觉得自己认为最轻而易举的事,竟然变得如此高高在上,他是守规矩的人,不敢因自己的随意破坏了最正经的规矩。

不喝了,至少在见到那位神奇的掌握了酒道的酒君子之前,不喝了!

于是在青江城戈家,尹大同喝倒了素来以“不见醉”闻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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