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头和青山

村里永远不缺话题，王二麻子偷鸡事件还没有平息，又一个爆炸性新闻发生了——老田头承包了村西头的那片荒山，那个现在连兔子都不稀罕拉屎的地方。

村里马上炸了锅，消息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很快传到了小村庄的角角落落，大街小巷，田间地头人们议论纷纷，各种流言四处乱窜，几个闲话中心很快拟出了几个关于这件事情缘由的权威版本：

1、老田头的老婆前两年暴死，这对他打击很大，一个看上去呆呆愣愣的人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不足为奇。

2、老田头的两个儿子都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老大在省城工作，老二在南方开公司，有人看到老田家的祖坟上冒出青烟了，老田头承包荒山就是为了把他们家的好风水保护起来。

3、老田头和李寡妇这些年走得很近，他们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承包荒山是为了躲开人群，偷偷和李寡妇鬼混。

……

面对流言蜚语老田头一言不发，他收拾收拾家当，一个人住到了山上，从此以后他的小院常年铁将军把门，门前的杂草都长得老长。村里有他没他别人的日子照样过。

十年前村西头的那座大山绝对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那个时候山上绿树葱葱，植被繁茂，参天大树点缀其间，老人说这山上有一个聚宝盆，藏着祖辈们留给后代的宝贝。其实这只是一个传说，聚宝盆是没有的，村民们却从这片青山绿树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一代一代的农村人靠着这座大山过活，可是传到现在大山变了样。

为了创收村长李斗金把山上的树卖了，一支砍伐队随后进了山，轰隆隆的伐树声不绝于耳，听起来让人心焦。几年功夫青山绿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山脊梁，没有了树木的庇护山上的动物全都跑光了，农民们用来增收的药材也不见了踪影，就连农村人烧火做饭的柴草都成了问题。

起初农民们骂爹骂娘骂李斗金，村里随后发下来的两袋大米很快堵住了他们的嘴，自从农民们吃上了香喷喷的白米饭，他们看那座荒山也不显得那么扎眼了。

老田头老实本分，少言寡语，一辈子握着老锄把，靠着一把子力气从土坑里刨食，日子过得马马虎虎。别人骂李斗金他跟着叹气，别人嚼着大米咪咪笑他的眼里却噙着泪，他时常望着那座大山出神，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李斗金，说出了他要承包荒山的想法，李斗金眼珠子转了转，说出了一个不高也不低的价格，双方很爽快地在承包合同上签了字。

老田头在山腰上垒起了一个窝棚，他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人们在地里干活时偶尔会看到他，他依然是个干巴巴的老头子，人更瘦更黑了，脸上的褶子堆叠着，像是搓皱了的报纸。人们发现他时他总是很忙碌，刨坑、种树、浇水，施肥，一年到头在那片荒山上忙个不停，瘦小的身体好像有着用不完的劲。

闲话中心传出了他的新动态：这个老头儿魔怔了！他想靠种树发财，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棵树苗买过来要几十块钱，十年后才能出售，老田头的身子骨怕是挺不到那一天了，他一定是疯了！

传言一阵接一阵，人们已经把他和傻子画上了等号，每当有人提起大家都会乐上半天。

春去了又来，花谢了又开，一晃儿就过了几年。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春风吹绿了大山的南坡，接着又吹绿了大山的北坡，光秃秃的大山重新披上了绿装，从远处望去活像一个绿油油的聚宝盆。

看着这座大山村里人都沉默了。老头儿和老太太们颤巍巍地站在路边，眼泪连成了线，他们低声呜咽着：“大山又回来了，这才是大山应该有的样子，好啊，又回来了……”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山间微风习习，暖意融融，树梢上鸟雀扑棱着翅膀跳来跳去，发出紧一声缓一声的啾鸣。老田头坐在一段树根上，一边捶着腿，一边轻声咳嗽，一条老狗围着他打转。余晖照进了这片山林，将他镀成了一座小佛。一朵朵烟圈从他嘴里冒出，不断向上升腾着，老田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