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直漂浮着一部西方电影的残存记忆。电影的情节已飘渺,电影中出现了某座城市,荼靡的气质从城市的每一个单元细胞散发,穿透表皮,她以为城市的名字叫格瓦拉。
格瓦拉是一座城市吗?不是,格瓦拉是二十世纪中期西方一名左翼人士,为了马克思主义信仰而牺牲,在新纪元的第二个十年,不少国内的青年人仍以格瓦拉的反主流主义为信仰,视他为精神偶像。
城市是布拉格。“布拉格之春”运动发生在布拉格,而电影名叫《布拉格之恋》。
木苏苏自“钱包”事件后,彻底离开了江城的教育界。郁闷的心情,百无聊赖的心境。
“苏苏,你过来一下吧,我遇到一个老乡阿姨,她着急给她儿子找对象呢。”有一天,裕彤告诉说。
本来她对失业当下去择偶也没有多少心思,对方各方面条件都描述得很好,马上要去德国工作,家长就着急得不行不行,“在德国找姑娘就更难了啊”。很好奇,工作外派本身是平常的,不能作为加分项,但是他到底有多好呀?
就花了点心思,选了一套日常的浅绿底白花的裙装,穿上镶水钻的的凉鞋,在一个初秋凉爽的星夜,出发去裕彤那儿了。
确切一点儿说,是去看看阿姨到底急成了什么样儿。
在那个住宅区(也许也是拆迁房大区)宽广的娱乐广场,裕彤夫妻俩陪着木苏苏,和那个男生,以及他的母亲碰头了。
男生的家乡盛产全中国最多的美女,见过的美女太多,木苏苏这种着实在街上没有任何出彩,何谈令人惊艳,她当下的状态仅仅是她自己喜欢的舒服样儿。
朦朦胧胧的灯光下,阿姨就吩咐自己的儿子,“两个人去走走。”
他就依言带着她折转身,下长长的台阶,来到一条河涌旁。这里灯光依稀,夜色漆黑了很多。苏苏也就依稀猜到了为什么两个人来到这么一个人烟也稀少的地儿。
一个非常典型的理工技术男,外企工程师,还是高高瘦瘦的南方人。
条件看起来这么出众的男孩子怎么会找不着可意的对象呢?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有时候也是没有理由地神秘莫测。
差距感在两个人还没有下来到河涌前,木苏苏就敏感地意识到了。
作为一个目前三无的赋闲人员,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去交往,失败的概率都是极其大的。
男孩子是她喜欢的类型。其后两个人简短地对话,她也感觉到,她的感觉并未出错。
在黑暗中,她就微微笑了一笑,那时候倒真的不是因为自卑。
两个人此时是静默无言的,她跟着他往前漫步。
想了一想,“那你去过一些什么地方呢?”木苏苏开口问。
他可能想不到对方竟然问出一个这样的问题,而不是膜拜得五体投地,夹带私心地打听他的个人问题,或者撒娇扮萌发嗲,难道不是这样吗?对于这种高科技术实力派,使着劲意图赶紧套牢他,这种失衡的场景想必他早身经百战、司空见惯了。但是他是她问什么,他就回答的。
顿住,“很多地方啊,北京、西安、⋯⋯、⋯⋯”象背书,象相声里的报菜名儿,很熟练,又象乏善可陈,这个问题明显他不太感兴趣,但是他回答的内容倒长,倒极其诚恳。
木苏苏就散发出一种故意扮出来的,“哦,这样哦”的不以为然。
“那你去过什么地方?”他这时就反问。
“哈?我去过什么地方?我不告诉你!”木苏苏俏皮地回答。
他就哑然了。
(脑补捂嘴笑)
两个人就往上面的广场返回。“你得赶紧找到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别让你妈妈担心。”木苏苏叮嘱道。
“为什么还不找呢?”想了一想,苏苏又补了一刀,营造一种氛围:今晚我们能见到面,全然因为是你母亲着急的缘故,为了你的母亲不着急,我就来配合表演了。
男生的涵养很好。白衬衫,米色休闲裤。
上了广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姨就问道。
两个人又撇开这三个人,在花坛的一隅,又单独呆了一会儿。
木苏苏就坐在广场的花坛台阶上,斯斯文文地坐着,放眼这一片广阔的夜空,夜空之下,远远地,新起的高层建筑群高耸,错落的灯光上下如渔,建筑的顶部辉煌勾勒曲线,如沐皇冠的恩典的圣光。
她就放眼全然不顾近处这一大片拆迁房,只往远处这些新的高层建筑来来回回地瞧,看起来很沉醉,听起来却漫不经心地问,“不知道现在这种房子要卖多少钱一个方了。”
他立于身旁,结舌,沉默。夜的朦朦胧胧中,也许沉默就是最明确的拒绝。
事实证明她最后这个问题是非常有价值的,斗转星移,前仆后继的房奴深陷泥淖,苦不堪言。2008年江城的房价再疯,但还没有真的发疯。
“阿姨说你的性格很好,性格很好。”雨彤把话带到,言语中透露出没有撮合成的惋惜。
木苏苏也就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必然的结果。她的心里也淡淡地掠过一丝失落,失落于不仅量化上她三十一年以来,第一次产生高攀了男方的想法的差距,心有灵犀却也有缺失呢。这丝失落很快就飞掠过,消逝而去。
她的心思又重新回到了银饰品身上。
日常在通讯软件上和见过的,未见过的中国人、外国人简短交流。
事件太充裕了。有时候也去逛逛小市场。
印象很深刻的在世纪公园那边的地下通道内,到了晚上,夜市喧闹。甚至她还在某个流动摊贩那儿买过三个发箍。一个咖啡色宽边,一个咖啡色带钢扣,一个绿松石材质,以说明江城的小玩意儿,如果你拥有高的艺术品位,那你的小生意就必然拥有广阔的前景。
这一天就来到了y地铁站地下通道的商业街闲逛。此处距离老火车站许只剩下一个站的距离。
临近某个出口的通道侧,目光突然落在一遛粉红色的柜子之上。柜子是新柜子,粉红色在这样的商业区,大理石地面上,人潮的光影快速流动,又没有任何规律地随机叠合,这样的以严肃的生活态度主导的商业区,仿佛凝重的深色系,突然间或一抹粉嫩,就太浪漫了。
这是一遛待出租的摊位,摊位最后一个是一个婚纱摄影的预约点。
没有任何实地考察与比较,当木苏苏问到一个月的租赁费才几百块钱后,当下就意识到一个月在这里守株待兔,怎么可能几百块钱都赚不到呢?
当场就选了一个位置,毗邻婚纱摄影,斜对地铁站某个出口。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夫妻档,夫妻俩人就是典型的江城市民的样子,外型倒还体面地很搭。说起来这个城市的本土人,骨子里的确在彼此不熟悉之前,天然地渗透出客气。他俩卖小年轻追星的小玩意儿,有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子前来帮忙。
“好了,合同签订好了,你可以随时来铺货了。”朱老板一手递过租赁合同,说道。
说起来一个月几百块钱的费用是不贵,若有十几个单位面积呢?租客租赁用来干什么,租赁者是什么来历,一切暴露在地下通道的白炽灯光之下,又有什么可深入的呢。
木苏苏当天下午就在小店里购置了卡纸和不干胶贴水钻,开始设计招牌。这就像是开天辟地的一次尝试,来得毫无来由,也不易挥之而去。
“要不我去你那儿帮忙吧。”甚至乎,有一次夏兰开玩笑道。
天下何来唾手可得。格瓦拉再抗争,再勇敢,斗士之所以冠名为斗士,终场无非菊花满地残。
木苏苏设计的招牌名称是“纤芊银饰”,以各色水钻镶嵌成四个大字,在大字底部稍加修饰出一个艺术图形,如同枝头轻探出花蕾初绽。
干了一个通宵,把一个一个水钻从贴纸上剥下来,取色分别粘贴。
又购置了两块机器刺绣出蝴蝶花色的白纱衬柜子的底色。
应该并不难看吧,端详着已经布好的的展柜,自恋了一下。
说起来,这个看起来斯文的女子根本就不象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之人,布个景还搞出这么个文艺范儿,不是有病是什么哦。
最开始,朱老板自己用了靠近站厅的大片展柜,除去婚纱摄影的小涓,和木苏苏,就暂时没有其他卖家了。
把手头留存的银饰置入展柜,主要选出来的是便宜货,稍微昂贵的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没有布出来。
生意并不好啊。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即便驻足下来观看小首饰的,一多半都是很快地迈步,经由过去。
“你说木苏苏是长得象你表妹是伐?”临近的小涓揽着木苏苏,问道。
闲暇,附近几个店里的女生就扎堆聊天。这天张濒濒,展柜对面内衣连锁店的店员,趁空儿跑过来。这是一个个子高挑,形态窈窕又丰满的边疆姑娘,穿着店服一步裙,风姿绰约。
张濒濒一瞅木苏苏,“哪儿呀,我表妹可没有苏苏这么洋气。”
不可否认,这里的女生都是张濒濒的潜在客户。张濒濒的心愿就是在这儿学艺,为以后自己开一个内衣店作准备。
内衣店的旁边,是一家法国小餐厅,一个中年国内女士,和她的法国丈夫营运。木苏苏从来没有光顾过对面这两家店,作为一个坐得住,性格内向的主儿,她捧着一本英文原著小说,可以装模装样读一个上午。中午时分,附近写字楼的人就三三两两步入小餐厅吃饭。店门口的招牌显示最经济的快餐三十几块钱即可吃到。老板娘和老板亲自打理,事必亲躬,所以,这是一对打拼型、自立型的拍档。她家生意还可以,但不是劲爆。
内衣连锁店生意也一般。有一次张濒濒正聊着天,突然起身,发生大事件那样的神色,赶紧跑回去,撂下一句话,“老板来了。”
但见有一定年纪的老板娘陪着一个正值一成熟年龄的男子走过来,男子身边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度不凡的老太太。木苏苏就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冒起几个问号。看起来内衣店背后的资本还是雄厚的。
小涓那儿的生意也不好。不过小涓是拿工资的。
周末的一天,一对年轻的男女一路搜寻过来,在银饰这儿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儿。
“有耳钉后面固定的那个夹子卖吗?”还在热恋状态的男孩子就问,揽住身边小鸟依人的女孩子。
他问的是耳钉戴上耳洞后增加摩擦力,固定住的那个钉套。
“有。”木苏苏掏出一满包软塑的,这种玩意儿批发商都是免费赠送的,反正是软塑的,其实有几个人会戴这个材质的在身上作为装饰物呢?
“送你一对。”她不以为然。
一旁的小涓听闻,马上作了个阻止她的手势,欲言又止。
女生开始大喜,然后失望,“我们要找银子做的。”
“你先拿着凑合着用吧。”木苏苏在几十对里数出一对,递给男生。
这对恋人就道个谢告辞了。
“你呀,干嘛送给她!卖五毛钱,要就要,不要拉倒!”小涓狠狠地瞪了木苏苏一眼。
木苏苏想了一想,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行有行规,商有商道,她的思维的确有些跟不上等价交换,大简至朴的基本市场经济学,有点儿二百五。
她并不是每天早出晚归,都去坐店,第一次看见小涓的老板,是某一天晚间,一个洛水一带模样的男子坐在婚纱照片前的预约桌边,签着单子。
第二天,婚纱照片就系数不见了。一个眼镜店取代了它。
这年中秋节很快就来到了,木苏苏的家里给她邮寄了一大堆炒花生、月饼、小零食不等。
追随着格瓦拉,“布拉格之春”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