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听说,看《你好,李焕英》没哭的,是我妈。
“哭啥?有啥好哭的?”
我试探性地问:“八十年代,你应该十几岁吧。没有和你那时候一样的吗?”
我妈,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顾及左边跃跃欲试想发言的小老弟,一边轻声和我交流。她身形如贾玲,久坐浑身疼,不得不更换坐姿来调解劳累。
趁着老弟不在家,本意单独带母亲来看一场母女之情的电影,让母亲回忆一下她的青春,暂时忘记家里那不成器的老爸和老弟。结果,老弟半路从同学家“杀”过来,还庆幸来得巧,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你儿子真烦。”
真是哪里都甩不掉的牛皮糖。我素来看不惯老弟的任性和骄纵,不爽地甩开“始作俑者”的手,头也不回地检票坐下,母亲在身后跟着。
老弟看到“李焕英背贾玲”一幕时,撒娇地靠向母亲。我白了他一眼,这电影倒是对他有一点教育作用。
“诶诶,这个有的。”妈妈指着屏幕一闪而过的“跳皮筋”画面和我说。仿佛终于在电影中找到她女儿渴望她看到的内容,抓着不放。
然而,我不自觉想到“你是否看到一只鸡”的文学理论,母亲如印第安人那般,可能只熟悉电影里一闪而过的那只鸡。
母亲大多陪同老弟来影院,一个在里面看,一个在外面等。不在家的日子,偶尔的视频也恰是她在影院外百无聊赖的等候。我说,你干嘛不一起进去看。她说,里面太闷、内容没意思、坐着不舒服。
心里明白是心疼那一张电影票的钱,我说,自讨苦吃,匆匆挂了视频。
母亲年近“知天命”,半辈子来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小时候只上过一年夜校,渴望读书,但祖父把家中唯一的读书机会留给了她的弟弟,我的舅舅;这件事上,我总是替妈妈对外公怀有怨恨。
后来又听信外婆的话,放弃另一位追求对象,嫁给了我爸,我又替她感到惋惜。年轻的时候拼命生活,不按时吃饭,一吃又停不下来,落下一身病痛,药物的三分毒使得她常常无缘无故地这疼那疼,使得她逐渐发胖,逐渐变矮,逐渐不再年轻。
她没有不为别人活,前半辈子为房子,后半辈子为房贷。房子却是为了孩子的未来。
母亲的疼痛总是让我害怕,它映衬着我的无能为力,我的无知,我理想的一文不值。
我只能一再反复说,明天我带你去医院体检一下。但是,我还没有母亲对医院熟悉,不知道哪个医院更合适,不知道怎么联系医院,甚至不知道医院在哪里。白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越来越长大后,问心发现,父亲早已被打败,母亲的身影却依旧坚挺。
从何时起发现,妈妈也只是个小女孩。
起因是几十枚鸡蛋,我为了减肥,经常吃鸡蛋。妈妈就专门让外婆在乡下买来最为正宗、最为营养的本地鸡蛋,过年期间借别人的顺风车回去拿蛋。
外婆站在车窗外,一边挥手,一边叫着妈妈的名字:“阿芬,小心点。”
一边挥手,“小心点。”
“小心点,你知道的。”外婆还在挥手。
车主好心说:“鸡蛋拿在手里,不会碎的。”
母亲低声说:“不是说鸡蛋。不是说鸡蛋。”
车里,只有我和母亲知道外婆说的“小心点”是指什么。
我看着车窗外,阳光真好,转念一想,二十一岁的我,四十八岁的母亲。如果回到八十年代,我会选择改变母亲的命运,不要嫁给我爸。即便我会消失,二十一年的生命换来她后面三十多年的幸福和健康,值得。
母亲的快乐也很简单,就是我和我弟和睦相处。只不过,我仗着自己的知识,直言他们教育的失败;教育的方式,从祖辈到现今,造就老弟的无法无天,仿佛我的成长全靠自觉。
每次我和老弟的大吵大闹,受伤的总是母亲。她安慰我,我却哭,不是为了自己,更多是为了母亲。
“多大,在妈妈眼里都是孩子。”
母亲拧着我,让我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她的怀里。但我时刻记得母亲提不得重的东西,便执拗地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母亲的命真的很苦,这个念头压下去又冒出来。她也开始流泪,人世间怎么会没有“共情”,我开始质疑当初对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想法。
大人的面子丢了很难捡回来,小孩子则不然,老弟脾气发完后,再次对母亲笑呵呵,我不理会他,母亲就“怂恿”老弟来道歉。
还不够长大,没能够让母亲不再难过伤心。
妈妈其实并不勇敢,她会因为肚子疼,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掉眼泪。她悄悄给外婆打电话时,语调中含有哭腔。她其实也是女儿,外婆的女儿。
那年生病,外婆来家里照顾母亲。
外婆警告我爸和奶奶,“她这样……不都是你们一家……”
我看不得奶奶受挫:“我们知道,你别说了。”
自此,我心中对外婆有着小小的隔阂。其实我害怕的不是外婆的警告,而是家中对妈妈的亏欠……是亏欠还没有回报的悔恨。
电影真的是造梦厂,《你好,李焕英》是贾玲的梦,也是天下女儿的梦。
我的未来里,妈妈的身影常在,希望她的时间走得慢一点,我长大得快一点。
文/朱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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