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结和郎鹤大吵大闹之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两人间的声音小得如同绵绵细雨,就连翻云覆雨的兴奋之音都变得柔风细雨般温和。白敏思紧绷的神经倒是松懈了不少,觉得自己总算能够清静清静了。情绪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即使是关系不大紧密都会因着屋里的不和谐氛围而感到压抑窒息。
柔结和郎鹤两个人仍旧是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白敏思很难和他们打照面,她慢慢越来越享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小日子。虽然,离生活区有点距离,她乐意趁着去购物溜达溜达,透透气。
日子哪里总能那么太平呢!如果一个人的日子平静了太久,那就要警惕,恐怕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果不其然,一日,柔结突如其来地冲进了客厅,但见她鼻青脸肿地捂着脸,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双手哆嗦着打开她和郎鹤卧室的房门。那时候,白敏思正在厨房里做午饭,多日的独处令她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她听见了开门声,悄悄地走向了客厅。她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她望着柔结的背影,发现平日里那一头精致而服帖的秀发此时蓬乱的散乱着,仿佛水母遇到危难时的触角在空中无助地挥舞。
她压着嗓音轻轻地说:“柔结,这么早回来了?”
柔结听见白敏思的声音,竟然吓得把手中的钥匙跌落在地,扭过脸了,一脸惊恐地盯着白敏思,瑟缩成一团带着哭腔地说道:“别过来,别过来。”
白敏思倒吸了一口冷气,屏住呼吸,柔结的眼角被打得肿成一团,嘴角带着血痕。
白敏思顿了顿,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恐惧与担忧,温柔絮语地说:“柔结,是我,我是白姐。”
“白姐,什么白姐?”柔结仿佛失忆了一般,迷茫地望着她,见着白敏思步步逼近,往后退了几步。
白敏思感到此刻不适合继续与她交流下去,柔结现在是吓坏了,已经有些精神错乱,最好让她独自待一会儿,等她清醒了再和她聊一聊比较合适。
白敏思望着如同遇到猛兽般的受惊兔子一样的柔结,脸上努力挤出暖意而带有抚慰的笑容,掉转头朝着厨房走去了。
柔结拼命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手抖索得怎么也开不开,好不容易打开了门,柔结一头栽进了屋里的大床,放生大哭起来。那哭声比此前和郎鹤大吵大闹时还要猛烈,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又如同洪水决堤。令同在一屋檐下的白敏思不禁也悲从中来,她草草地吃了个便餐,回了屋子呆坐着,支楞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生怕柔结有什么三长两短。
柔结哭着哭着,没了力气一般,声音从方才的天崩地裂变成了阴雨连绵。虽然,白敏思也为爱情而痛哭流涕过,那是因为彼此都珍惜那段情谊,石玉山对她是真的好,她不忍心,是她提出的分手,石玉山的倔强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柔结,爱着一个折磨自己的男人,为什么要继续围在他身边呢?这样作践自己的下场不会更好,只会让郎鹤对她更加为所欲为。
渐渐地,隔壁的房间没了动静。
白敏思心头一紧,轻轻地拍打着柔结的房门,里面传来颤抖的声音:“郎鹤?”
“我是白姐,现在记起来了吗?”白敏思听着柔结的声音似乎较之前稍微平静了些许。
“白姐,白姐,哦,我记起来了。”柔结声音中的恐惧渐渐地消退了。
里面传来一阵不平稳的脚步声,柔结苍白而伤痕累累的面容出现在了白敏思面前。那张灵动而甜美的脸颊竟遭到如此毒打,郎鹤于心何忍呢!
白敏思轻声道:“柔结,你方便我和你聊一聊吗?或许我能帮助你,我的前男友是警察。”
“不,不,别,白姐,千万别。我求你了!”柔结吓得双腿发软,眼见都要跪下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愿意说吗?”白敏思担忧地问道。
“都是我不好,您别担心我,没事儿的。”柔结眼珠子乱看,颇为不安,似乎怕郎鹤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身边。
“是郎鹤干德好事儿?”白敏思声音一沉。
“哎,都是我,我不该跟他吵,他本来就心烦,我还惹他。真的都是我不好。”柔结眼泪汪汪地低垂着眉眼。
“你方便我进屋说话吗?”白敏思柔声道。
“嗯嗯,好。”柔结的眼泪再次止不住地“哗啦哗啦”泉涌而出。
“你和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呀?”白敏思望着沉浸在哭泣中的柔结。
“我,我不想干那个夜场工作了,他生气,他要为我们准备婚房的钱,我之前好长一段时间都是靠他养着,他现在手头紧,我这么一说,他就火大,我脾气也来了,就和他大吵了一架,他急得动了手。”柔结一五一十地哭诉道。
“哎,柔结,你为什么这么折磨自己呢?我劝你和他分手了吧,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白敏思似乎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是一个独立的女人,不懂得小鸟依人、依赖男人的女人是怎么样害怕男人的离弃。
“白姐,他要是不爱我,怎么会愿意养我那么久呢?我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呢。是我不好,不该让他生气。”柔结摊着手,眼里流露出自责的神情,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手心里。
“哎,我去拿点药膏给你擦擦眼角。”白敏思说着走出了房门,去自己的房间里找药膏,她曾经东奔西走要去许多奇奇怪怪、有一定危险性的地方采访,当然会准备着各种药物来以防万一。
“嗯,谢谢姐。”柔结满脸感恩地抬眼望着白敏思。
白敏思淡淡地说:“不客气”。
白敏思取来药膏给柔结涂抹在伤口上,柔结疼得“嘶嘶”倒吸冷气。
“姐,你人真好,心善人美,为啥没找到一个好人家呢?”柔结在白敏思给她涂抹药膏的时候,淡淡地问。
“忙工作呀,哪有闲心谈情说爱。”白敏思不温不火地解释道。
“哎,白姐真是不一般呢!”柔结煞是羡慕地说。
“女人啊,总得靠自己,男人靠不住的。”白敏思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这样一席话。
“那是你没遇到嘛。”柔结现在心情稍好,倒是安慰起来白敏思了。
白敏思摇了摇头,眼里蒙上了一层灰,或许心中对石玉山的过节还是有些放不下,她叹息道:“那倒不是,女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嘛,总不能老是围着男人转。”
柔结听到这话,眼里露出惭愧而悲伤的神色,似乎被白敏思的话刺痛了,方才稍微振作的情绪一溜烟又烟消云散了。
“哎,当我没说。柔结,我觉得你和郎鹤或许真的相爱,但是他不合适你。情侣之间啊,要是三天两头吵闹,甚至还动手,就是不合适啦。磨合了那么久都还不适应,就该放下了,不然以后走下去更是苦了自己呢!”白敏思已经给柔结涂抹完了药膏,语重心长地说着。
柔结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白敏思见状,便转移了话题,淡淡地说着:“涂了药膏,是不是好些了?”
柔结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敏思感觉此刻的气氛似乎不怎么适合,他们继续谈下去,就轻声道:“我回房间了,你先别想太多,休息休息,让自己冷静冷静哈。有什么事叫我就是了。我一直在家。”
“好嘞,谢谢白姐。”柔结微微地仰起脸,有气无力地说着。
白敏思回了房间,柔结的房间里变得安静起来,一直持续到了午夜十二点,此刻郎鹤从外面回来,柔结竟然给他开了门。白敏思已经入睡,听见隔壁微微地动静,又坐了起来。
她听见郎鹤的声音十分温柔,似乎对柔结心生愧疚之意。
一阵男人的呜咽声响起,柔结甜腻的嗓音安抚着那哭泣之人,借着似乎是清脆的接吻声。
白敏思简直难以置信,郎鹤的求饶就轻易被接纳了,似乎柔结遭受的皮肉之苦都抵不过郎鹤的哭泣,柔结宁愿用自己的痛苦去拭去郎鹤的苦楚。爱情,竟然让女人变得如此伟大!
此后,郎鹤似乎觉得无颜面对柔结,或是怕曾经指责过他的白敏思,对他追究起来,他好几日都没有回来住,徒留柔结一人。
柔结心情似乎慢慢变好了许多,又开始恢复了之前讲究营养搭配食材的日子,每日早中晚都是一阵飘香的饭菜味儿。她一个人吃,难免落寞,于是就邀请上白敏思。此后,两个人一起搭伙吃饭,你一道菜、我一道菜,白敏思教着柔结烹饪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柔结对白敏思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不仅能力出众,厨艺更是不在话下,她笑称白敏思为“完美女神”,白敏思苦笑了一下,心中暗自嘀咕若是完美女神,也不至于那么辛苦了。
若真是完美女人,石玉山不会因着自己非要当警察,而放弃感情。连深爱自己的人都那么容易放弃了自己,哪里还配得“完美女神”的封号呢?“完美女神”通常都是男人离不开的女人啊!至少,不会轻易离开吧?或许,是她真的太傻,一直割舍不掉,才让自己看不见周围的异性吧!她摇了摇头,静休的日子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柔结和白敏思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像姐妹般亲切了。
这种散发着暖意与人情味的郊区小日子也没维持多久。
一日,柔结大晚上的接到郎鹤的电话,那边是郎鹤声嘶力竭地喊叫声,柔结脸上顿时变得苍白无血。
“白姐,我要出去一趟。”柔结一脸惊恐地说着。
“出了什么事儿?”白敏思望着柔结血色全无的脸颊,问道。
“郎鹤出事了。”柔结有气无力地说着。
“什么?”白敏思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走,我陪你去,你等我一下。”
“别,不麻烦你了。”柔结愣在了原地,望着急慌慌冲进房间的白敏思。
白敏思装好了录音笔和隐形录像机,出了房门,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不麻烦,走吧。”
柔结见她去意已决,就不在劝阻,两个人一起出了房门。
柔结慌张地招揽了一辆的士,并告知的士司机加紧开,的士车一路狂奔,总算到了一个霓虹映照、充斥着靡靡之音的声色之地。夜幕笼罩,周遭是繁华的步行街,乍一看歌舞厅就是一个高档的会所,不会让人对其中发生的任何事情有任何的疑心。“浮光万里”四个金闪闪的大字迹悬挂在气势磅礴、美轮美奂的建筑上极其光彩夺目。
白敏思顿时被建筑的气势给镇住了,歌舞厅坐落在如此繁华地段令她心头一紧,简直是明目张胆、无法无天。
门口时两个笑靥如花、身着白底绣着淡雅的梅兰竹菊的迎宾女郎,两个女郎身子丰满、面容妖娆,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白敏思和柔结从车里钻了出来,白敏思陡然眉眼冷峻,扭过头对着身旁的柔结低声道:“你和郎鹤不会在这里工作吧?”
“不是,这是郎鹤一个朋友开的歌舞厅。”柔结颤颤巍巍地说着。
“哦?郎鹤还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白敏思眉头紧蹙,低头踏上了那如同宫殿般一层又一层、多得数不清的台阶。
迎宾女郎满面灿若桃花的笑容,娇声娇气地说着:“欢迎光临”。
迎宾轻轻地打开了那铜黄色的、气派无比的大门,紧紧闭合的大门不情不愿地露出了一条小缝。柔结带着白敏思小步急促地走了进去,歌舞厅内散发着令人迷醉昏沉的香气。
柔结一路小跑地跑到前台,趴在台面,神色慌张地战兢道:“请问,郎鹤在哪里?”
前台的美女听到“郎鹤”两个字,脸上挤出的声音微笑陡然消失了,她的视线朝着前往的不远处望去。柔结顺着前台的目光,望了过去,一个西装革履、带着墨镜、全身黑色的高大男子朝她走来。
“你是郎鹤的女朋友?”那个男人对着柔结厉声厉色道。
“对,对,我是。”柔结吓得发抖。白敏思站在离柔结有一臂之远的地方打探着情形,此刻手中的录音笔已经开始工作了。
“后面那个跟班是怎么回事儿?”那个戴墨镜的男子用手肘暗暗地朝着白敏思的方向戳了戳。
“那个,那个是我的热心邻居。”柔结朝着白敏思的方向掉过头去。
“你单独过来,让她在歌舞厅外面呆着去。”戴着墨镜的男子对着柔结说道。
柔结胆怯地点了点头,朝着白敏思摇摇晃晃地走去,跟着她耳语了一番,白敏思望见戴墨镜的男子颇有敌意地朝着自己瞟着,便知趣地踱步出了歌舞厅。
白敏思站在外面反复踱步,她心里七上八下地乱极了,她在电视台里调查最有冲击力的事件时,都没有这样心情烦乱、忐忑过,或许那时她非常清楚有着电视台的撑腰,出了什么乱子也不会太难堪,台里都是会帮着自己兜着点。这会儿,可是她单枪匹马地来私自调查,自然没了此前的底气。
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那沉重的铜门“嘎吱”一声开了,从缝隙里挤出两个人来,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摇摇欲坠将帽子压得极低的人。
白敏思冲上前去:“柔结,郎鹤。”
柔结将食指竖在嘴唇心惊胆战地朝着里面望去道:“不要说话,先打车。”
郎鹤始终是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脸。
白敏思走到路边招揽的士,繁华区的的士特别抢手,几个人等了好一阵才打到了车。
柔结扶着郎鹤快速地钻进了车里,白敏思坐在了前面。他们在车内一语不发,柔结时不时地朝着郎鹤投去心疼的目光。郎鹤的头枕着柔结的大腿,似乎很疲倦。
到了家,进了屋子,白敏思借着白炽灯的灯光,方才发现郎鹤的脸到处挂彩,比之前柔结受得伤更加严重。
白敏思惊得微张着嘴巴,紧张地问道:“郎鹤怎么了?”
柔结擦了擦眼角,声音嘶哑地说:“白姐,我先扶郎鹤进去休息,我一会儿出来跟你说。”
郎鹤垂头丧气地摊在柔结的肩头,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白敏思听到隔壁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估计是柔结在帮着郎鹤涂药。
不一会儿,柔结轻拍着白敏思的房门,小声地说:“白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白敏思应声道。
柔结眼眶红红的,坐在了过道的一个小板凳上。
“郎鹤,他急着买婚房,去找旷哥要钱,旷哥借了他一笔钱,他一直还不上。所以,我说我不想工作了,他才会打我的。呜呜,都是我,害得他被旷哥教训了一顿。旷哥威胁他,如果一个星期内,再不把钱还来,就找人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们的婚房楼盘都还没见着影呢,钱也要不回来,地产商不给。”柔结边说眼泪边扑簌簌地往下落。
“你们该让我跟进去,我是记者知道怎么抓证据,有了证据报警就是了。”白敏思努力强作镇静。
“别,别,旷哥可不是一般人,他,他小舅子听说是公安局的高官呢!得罪不得啊!”柔结满面惊惧,仿佛见到了什么惊悚的鬼怪。
“那,那你们打算怎么办?”白敏思担忧地说,自己似乎也帮不了什么忙。
“我们,自有办法吧!”柔结语气迟缓地说着。
“哎,要是你看我能帮你们的你就告诉我。”白敏思力不从心地说着。
“这事情,本来就不该麻烦白姐,我该好好谢谢你不怕危险地陪我去了趟歌舞厅接回了郎鹤。”柔结满眼感恩地望着白敏思。
“不用,不用,你来可要小心点儿啊!”白敏思安慰着,一手拍了拍柔结的肩膀。
“嗯嗯,谢谢白姐。”柔结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敏思隐隐约约感到这件事情恐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她有种莫名的不安,她冥冥间感到自己似乎也被搅入了这个危险游戏中,不知不觉身陷一个局里。女人的第六感是不容忽视的,她觉得有必要去找石玉山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