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过绝望吗?如果经历过,你最绝望的事情又是什么?”
曾经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年少无知,现在才懂得了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
考试周的某天,如往常一样,复习完后就往寝室跑,洗澡、洗衣服、做手账,弄完这些事情后爬上床已经十点多了,刷了刷抖音,然后,打开了游戏,三四局后已经十二点了,看了会小说后,我步入了梦乡。
眼前的场景十分的熟悉,我住了快一年的宿舍,躺在床上,却看见一只黑色的东西向我飞来,躲挡不住,被它咬了一口,然后,才发现,那是只蝙蝠。
“呼,”我从梦中惊醒,再看手机,已经一点半了,重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牢牢裹住,抓紧床单,颤颤惊惊地再一次睡着。
闹钟响了,应该是七点二十的,像往常一样把它关掉,继续睡觉,再次醒来已经是七点四十了。打开手机,才发现来了几条消息,QQ里我弟问我起了吗?回他:刚醒。然后看见了微信的消息提示,还在纳闷谁会给我发微信,打开后,看了一眼,夺门而出。
心脏仿佛已经不会跳动,我开始打我妈的电话,没有人接通,我表弟的,我表妹的,依旧没有人接通,最后,手指颤颤巍巍地拨通了小舅舅的电话,“嘟,嘟,喂,”两声后,终于有人接通,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我呜咽地问他,“舅舅,外婆她……”“嗯,外婆她走了。”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两点左右。”
“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我们也没有想到,你是不是,快考试了?”
“嗯。”
“订了几号的飞机?”
“这个月15。”
“好,那就等那个时候再回来,不要影响考试,知道吗?外婆她会保佑你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她就这么走了呢?”
“我知道你很听话的,你好好在学校考试,等着那天再回来,知道吗?”
电话被挂断,远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了悲伤的音乐,很短却又很长,终于,我妈将电话打回给了我,她甚至以为,现在的我,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声音里的哽咽,嘶哑,我又怎么会分不清楚,我在哭,她可能已经平静下来,问,“怎么了?”
“妈妈,我要回去。”
六个字代表我知道了一切,“你舅舅他们说你要考试,都没打算告诉你的,你先在学校好好考试,好不好?”
我拒绝了,重复道,“我要回去。”
“好,那你看一下机票,看看什么时候回来。”
“好。”
电话挂断,哭着的我打开了机票的界面,找了最近的一班飞机,订票。
随后打通辅导员的电话,“老师,我想请一下假。”
我已经努力地忍住不哭,可是还是在辅导员出声的那一刻哭了出来,“怎么了?怎么突然要请假?”
“我外婆过世了,我要回去一趟。”
对面顿住了,“好,你提交一下请假申请,别哭了啊。”
“好。”
回到宿舍,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告诉他们我要回家,室友提醒我,今天还有体育考试。
我看着时间还来的及,“那我先考试。”
篮球场上,室友带着我,和老师说我有急事,便第一个考,重来没有进过这么准,五个球,无一不进。
和老师报完成绩后,奔往校门口,打的车已经到了,眼泪依旧控制不住,难等的四十分钟。
终于抵达机场门口,却因为迟迟出示不了健康码的我开始崩溃,我开始问门口的小哥哥能不能通融一下,有没有别的办法,打给市局那边后,依旧不能更改幸好这时,我妈的电话及时打来,健康码出示完毕,匆匆过了安检,等待登机,我开始无助,开始崩溃,她还是高三,她还没有高考,跟她说没有用。
恰巧,高中的好友收到了我的信息,一直在安慰我,别难过,可是,又怎么能不难过呢?
难熬的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终于回到了南昌,接我的是我哥,因为姨父在给外婆做棺木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手,来这边医院里。
一路行进,姨父到县城的医院里去看,我哥要等着他,便带我去吃东西,可我怎么会吃的下东西呢?
他点了很多,我却没怎么动,阿姨打来了电话,告诉他提醒我,进门的时候看见舅舅们要跪。
好久好久,兜兜转转了一整天,我终于看见了那栋熟悉的房子,看见了房子面前的白布,看见了吹拉弹唱的小队。
我走进门,看见了舅舅,我哭着跪了下来,舅舅把我扶起来,带到冰棺旁边,阿姨哭着抱着我,“你回来了。”
我没有想过失去,真的,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我以为她可以等到我结婚生子,我以为她可以等着我带她环游世界。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来得那么突然呢?
除夕那天,表弟的奶奶去世,初一我们登门拜年,她依旧健朗,我不再是那个要赖在她身边的小朋友,跟着爸妈回了家。
农历十四那天,仿佛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舅舅打电话说,外婆好像被表弟家那件事吓到了,现在已经送来了医院,医生诊断结果是脑溢血,我放下手里的笔,匆匆换好鞋,赶到了医院。
我都快要哭出来了,可进去时,她好像又什么事都没有。
“你来了,我没什么事,就是头疼。”
“我才不信呢,检查后到底怎么说?”
舅舅解释了,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妈妈回家做饭了,中午我把做好的饺子带过来,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吃,一切都还很正常。
两个小时过后,她却突然躁了起来,开始动眼前一切的东西,开始抓人,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掉,镇定剂打完,她安静了下来。
病房里所有人都戴着口罩,我知道,他们都在哭。
下午要做检查时,她又开始抓人,狂躁,一个检查好不容易做完,她安静下来了,没过多久,医生却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们不信,我们要带她回家,两辆车,分别回去,到家后,我跑到她的房间,阿姨们都守在身边,晚上十点,二姨因为疫情防控关卡不得不走的山路,终于赶到了这里。
那一刻,我以为我真的要失去她了,我想晚上留下来,陪着她,却被阿姨们赶上去睡觉。
第二天,她似乎好了一点,那张病危通知书好像是个玩笑,我以为,她好了。
几天后,她渐渐地恢复,为保安全,舅舅们带着她去了县里的医院,检查完回来后,好像就这么好了,又好像没有。
她不在认识我们,她不再清醒,她不再有清晰的意识。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还在,她只要还在就好。
一个月里,虽然她不清醒,但是能吃,能睡,甚至有时还能和她稍微对上话,这样,我就很满意了。
她渐渐地好了起来,我和爸妈回到了他们工作的地方,每天都是网课。五一的时候,我回去看了看她,她很好,恢复地很健康,除了不认识我之外。
五月初,学校通知来了,回去上课,我决定再看一看她,正巧轮到我妈值班,带着我回到了那。
走的那天,是个清晨,五点左右,她已经醒了,我凑近她耳边,“我走啦,等到暑假再回来哦。”
她还是没有清醒,喊着“姑姑”和“姐姐。”
我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回到了学校,过上了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快考试前和她通了一次电话。
她还是不清醒,但是没有关系,我知道,她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回忆结束,趴在冰棺上的我已经哭的肿了眼,我妈给我打了一碗饭,我却一点都吃不下。
挨到晚上,大家在地上铺上纸板,就这么躺着,这就算是守夜。
我也不知道这个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只是迷迷糊糊地听见对外婆最凶的三姨,趴在外婆的冰棺上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第三天,我似乎已经麻木了,我开始怀疑,为什么我变得这么冷漠,为什么我还可以和表妹说笑,难道我的心真的这么冷吗?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最后一次检棺,我也终于见到了她的最后一面,那一刻,我泣不成声。
她还是没有变,依旧清瘦的面容,睡得安详,舅舅说,她坐着坐着就走了,悄无声息。
冰棺被盖住了,被抬走,我跟在后面,却知道,她真的离我远去了。
她被抬上了车,我被我爸撵回去睡觉,第二天的飞机是早上九点,我还要赶回学校,还有东西没有完全复习完。
我爸把我送上车,记得好好考试,15号去机场接你。
九点,飞机起飞,我离开她所在的地方,我知道这个时候,她正在被火化。
我再也看不见她,只能从照片里看见她了,以后的日子里,电话会打不通,回来会再也见不到她,想念的日子里只能打开手机。
想到这里,眼镜已经模糊了,口罩下的脸上布满泪痕。
2020年7月1日,失去的珍宝不会再回来,维修的树洞彻底安静,唯一的牵挂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