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夜

夜。每天，差不多在同一时段，接管这个世界。黄昏以后，它，渐进似地，静悄悄地一点一点，挤走自然的光亮。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在灰白色画布上，抹上一层又一层的暗色。它，就这样，慢慢膨胀开来，试图占据每一个角落。它是坚定的侵入者，也是温柔的驱赶者，在压倒性的优势里，最终稳稳坐拥天地。天色真的暗下来了。仿佛一个突然失语的人。跌入茫茫的苍茫中。

城市依旧繁忙，在夜的背景下。世间万物，有了归心。趟着夜色踏上归途的人，心里奔赴的是明亮和温暖的，一个叫家的地方。浑身沾满着阳光气息的鸟儿已归巢，与雏鸟一起守着一方天地，听天地之音。一些花儿，逐渐收敛了白天的光芒，用暗香，浓浓淡淡地提示着行人。路灯下的树，泛着光的叶子，和阳光下的相比，失去了生气，透着一丝凉意。

散步的人多了起来。有三三两两的，也有独自一人的。在夜色里，用或急或缓的脚步，度量夜的深度。这样的时刻，可以想一些事，也可以什么也不想。再一次回归自我。迎面而来的面容，隐隐约约，来不及看清，就淹没在夜色中。即使再次遇见，依旧是陌生模样。而内心，更是无法捉摸的存在。每个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情，沿着小区里的一个圈，一遍遍地兜着圈子。曲曲折折地走向夜的更深处。

夜越来越浓了。像一场浓雾。却比浓雾通透。借助光，依旧可以看到远方。很多事物慢慢沉寂了，跌落夜的巨大容器里。除了声音。喧闹过后，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声音，在夜色幕布下，放大，扩散。每一种声音，都被放大了很多倍，远远近近地传来，重重地落在心上。是夜晚新生的刺，不规则的刺，成为通向梦乡的一道道坎。

夜晚制造梦。各种颜色的梦。像一个个升腾的气球，把我载往不同的地方。过去抑或是将来。在梦里，自己是一片叶子，随风落到不同的故事里。有亲人，有熟悉的人，也有不熟悉的人。有熟悉地方，也有陌生的场景。有时白天的自我暗示，也变成熟悉的情绪，显露在梦里。在虚构里，在不一样的经历里，在一次意想之外的传奇里。试图抓紧一些内心深处的波动。努力抓住的，是一个个碎片。倏忽消失不见。

而失眠，是夜晚的副产品，也是大多数人曾有过的经历。让自己失眠的，往往不是夜，是自己。它是身体和灵魂的博奕。当身体和灵魂不能同时安静下来，失眠如约而至。有时身体困顿下来，而头脑似乎越来越清醒，即使什么也不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事不自觉地在大脑里一遍遍过着。仿佛有千百只蜜蜂，在同时嗡嗡地吵闹。却无法按下暂停键。时光在流逝，灵魂依旧在飘浮，身体翻来覆去。夜生出道道褶皱。

夜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可以很暖，也可以很冷。除了月亮，一些灯光，在夜晚，暗自撑起一片片光明。是夜的楚痛。夜不再纯粹。它的身上缀着一粒粒珍珠，多了几分华贵，和热闹。夜行的汽车沿着夜的轨道，飞驰而过。驶向下一个天亮。

（2018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