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卢红艳的老公车祸去世了,早几天刚把赔偿的事情落实下来,遗体今天火化。
可就在女儿捧着骨灰准备上车时,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朝着女儿手里的骨灰盒就扑了过去,害得众人好一阵手忙脚乱。
正当卢红艳强打精神想问这个没教养的疯子是谁时,女人自报了家门。
她是黄坤外边的女人,襁褓中的男婴是他的儿子。
儿子昨天刚满月,也是因黄坤没来,她才知道他出了车祸。她的儿子刚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她也不想活了。
卢红艳这段时间反应有些迟钝,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黄坤从出事到火化,差不多半个月了,女人会半个月不和他联系?
要么就是假的,要么就是掐准了日子来的。
面对众人的置疑,女人不慌不忙地哭诉着。当她说一个细节的时候,卢红艳还是抬了抬厚重无比的眼皮,心下也有了些悲愤。
女人说,黄坤的身体某处长着一颗椭圆形的暗红色的肉痣。
黄坤那痣长的部位相当私密,如果不是关系特别亲密的话,不可能会知道。
何况对方连颜色和形状都描绘得那么细致。
女人还在卖力地表演着,又哭又诉,巧妙地推出儿子这个资本,卢红艳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心一点点地不断往下沉。
她还看到,女人抱着儿子撞向黄坤的骨灰盒时,眼神瞄到了婆婆。
她断定对方是为了黄坤的遗产而来。
那,公婆会不会因为那从天而降的孙子心动、心软呢?
02
灵车缓缓启动了,泪水重新模糊了卢红艳的双眼,窗外的景物不停往后移,她的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她老公黄坤是一家私企的中层管理,二人结婚十五年,女儿今年十四岁。
卢红艳初识黄坤时,还是一个摆地摊的小妹,生下女儿后一年多才开的服装店。
因为她擅长搭配衣服,嘴又甜,回头客很多。
十多年后的今天,当年的小店早成了有十来个员工的中型超市。
老公黄坤在她的影响下,努力又上进,四十不到就进了中层。
加上女儿也不甘落后,时不时地领回各种奖状,卢红艳打心里认为自己的岁月是货真价实地静且好。
怎料,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黄坤在出差回家的路上突发车祸,当场死亡,一下把这个家弄得凄冷无比。
卢红艳嗓子都哭哑了。可无以复加的痛苦还是让她像火红铁板上的活鲤鱼一样,怎么甩板也找不到舒适清凉的感觉。
白发送黑发的婆婆,不到十天头发也全部变成了灰白。
当那个女人带着孩子空降到来时,卢红艳感觉自己的生活还真如张爱玲所说的那样:表面华丽无比,私底下早已爬满了虱子。
03
坐在婆婆家略显拥挤的客厅里,看着那刺眼的母子俩,卢红艳心里翻江倒海开了:黄坤啊黄坤,你倒是一走了之,留下这个烂摊子,折磨谁呢?
婆婆膝下只有黄坤一个儿子,肯定做梦都想要个孙子。眼前这个孩子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冲击呢?
卢红艳仿佛看到,那包裏婴儿的小棉袍里正悄悄地燃起一簇火焰来。
果然,女人说她叫江小琪,和黄坤在一起两年了。现在黄坤没了,但她儿子还要生活。
一想起黄坤曾经在另外一个女人那儿怎样怎样,卢红艳感觉自己有了恶心的感觉,刀子似的眼神直冲那母子俩扫去。
江小琪还想要服装超市的股份,卢红艳感觉她简直不要太可耻了,轻蔑地开口问:“凭什么?”
“服装超市是你们婚后的财产,黄坤也有份。严格来讲,还只有我儿子能继承。黄坤说过,儿子才是传后人。”
对面的女人口吐莲花一般,左一句继承权,右一句黄坤儿子。
卢红艳的心里恨得牙痒痒,她直想把黄坤挖出来好好问问,自己到底哪儿对不起他!
她多么希望婆婆能操起拖把把眼前的女人轰赶出去!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她希望而已。
最后,两个女人唇枪舌剑一番,闹了个不欢而散,而公公婆婆没有替江小琪撑腰的立场,让卢红艳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04
收到法院传票,卢红艳并没感觉有多意外。让卢红艳诧异的是,江小琪竟然准备好了亲子鉴定!
好消息是,那亲子鉴定不能起作用。
原因是,头发样本是在江小琪住所枕头上采纳的,但是没有办法证明那是黄坤本人的头发。
卢红艳的心情随着法庭上的风云转向不停地坐着过山车。
江小琪为了这几块钱还真豁出去了,大庭广众之下跪在了公公婆婆面前:她竟然请求公婆和她儿子做亲子鉴定!
老实说,卢红艳虽然是个生意人,却一直秉着“该赚就赚,不该赚的坚决不伸手”的宗旨。所以她不擅长算计人,也不精于防备人。
换句话说,她现在也失去了生活的支柱,孩子也没了父亲。但她却只是单纯地在悲痛之余试着去接受这个事实,想着怎样可以把对女儿的伤害减到最低。
至于钱,她总觉得归根究底还是需要自己有能力去赚,而不是去跪讨、争抢。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直到一个清脆铿锵的声音响起。
“好,我们同意和这个孩子做亲子鉴定。”是婆婆的声音。
“爸妈,你们?”
泪水瞬间就盈满了卢红艳的眼眶,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公公婆婆到底还是没能挡住那孩子的来袭。
卢红艳感到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猛地甩了甩头,逃也似的跑出了法庭。
05
失望和悲哀,随之也汹涌而至。
生下女儿还不到一百天,她就带着女儿起早贪黑地进货、摆摊,从没开过口说要公婆带孩子。就因为黄坤说他妈妈身体不好,有心脏病、高血压。
开店头几年没请人时,她总是带着女儿去进货。守店时间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半,数年如一日。
公婆的衣服,每年每季定期送去两套新的,过年过节的红包也从没落下过。
公公前年突发脑溢血,八万多的治疗费全是她一手掏的。
为了能让黄坤安心工作,她从来不让他操心家里的事……一切的一切,恍如就在昨天。
这世间的人,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们看见短胳膊短腿的孙子,就忘了做牛做马的她。
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全部的力气和心血,到头来却敌不过人家那一跪。
卢红艳心底也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就八十万赔偿款吗,再怎么说也不能少了自己和女儿的那份。
万一鉴定成真,那孩子能够继承的也只是黄坤那一部分里面的属于孩子的那份。
而且,律师还和她说了,黄坤肯定在外面肯定为江小琪花费不少,那些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那些赠与行为就无效。
如果找到证据,她可以起诉对方要求返还,至少可以追回一部分损失。
听完律师的话,卢红艳抱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等待着再次开庭。然而,大半年过去了,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
06
律师告诉她,江小琪儿子和黄坤父亲的亲子鉴定结果早出来了,但二人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没有了亲子鉴定,一切都是徒劳。所以,江小琪再不甘心也只得偃旗息鼓,撤诉了。
卢红艳傻眼了,这怎么可能?
一头雾水的卢红艳,站在公婆的客厅半天都没吱声。爷孙俩的鉴定书不可能作假,公婆这唱的是哪一出呢?
“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傻了?”卢红艳知道婆婆的意思,不就影射她这几个月没怎么来,换季没送新衣服过来吗?
这段时间她也只不过做了她想做的事而已:尽可能地少来公婆这。
卢红艳心里怼着:“你们不是盼新人笑吗,让她来啊!”不过,话到嘴里还是拐了个弯,呵呵笑着说:“不是怕您有了新的客人,万一碰上了让您为难吗?”
婆婆对着她的头作势一敲,卢红艳也假样一躲,婆媳俩才一闹泯恩仇。
接下来公公婆婆的话,让卢红艳还真是大开了眼界。
07
公公婆婆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女人拿不到黄坤的遗产,因为已经有的鉴定书起不了作用,而黄坤已经火化,再也不能提供样本。
卢红艳女儿是无论如何不会愿意提供鉴定样本的。
黄坤根本不是公婆的亲生儿子,是他们在四十年前从远房亲戚家抱养的,这事连黄坤本人也不知道。
所以这孩子不管是不是黄坤的,都和公婆不可能存在血缘关系。
之所以答应江小琪做亲子鉴定是为了让她死心,用那份不存在血缘关系的鉴定书来堵她的嘴。
因为公婆如果不答应她 那她肯定还会三番五次找上来闹。
但是,公婆说,就是不做鉴定,光看眉眼他们也知道那孩子就是黄坤的。
所以他们和对方签定了一个协议,二老让出一个人的遗产份额给孩子,而对方必须保证永远不再找上门来。
公婆的这招,还真是高啊。
明面上看上去是牺牲自己的利益调和了双方的矛盾,实质上是往两个人身上各捅了一刀。
还替死去的黄坤尽了责。
卢红艳从婆婆的絮叨中还听出来,儿子走了,老人老了,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她了。
她发现自己半晌都没说话,因为她胸口正堵着一团又干又涩的棉花,分明是软的,却磕得慌。
可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样?人只能向前活,她若想早日开始新的生活,就不能老在这事上纠缠。
公婆手里还有些钱,生活没问题。她也只是在大事来临时替黄坤尽尽责罢了,不会有多难的。
然而,世间的事多难遂人愿。
十多天后,江小琪带着四五个女人冲进了她的店里,说是这店她也有份。
几个人把衣服踩的踩,抢的抢,硬是把店里搅了个鸡犬不宁。
卢红艳看着监控中的疯子般的江小琪,两眼喷火,二话不说就报了警。
08
江小琪闹过来的事,让卢红艳觉得,斩草除根,还得她亲自动手才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心中窝着的一口恶气正好也没地方撒。
她联系之前的律师,拿着她这几个月来找到的黄坤手机上的转账记录,把江小琪告上了法庭,要求返还黄坤为江小琪买房所付的钱,还有装修和买家具等的花费。
老虎不发威就只能当病猫!
最后,法庭裁决江小琪必须返还黄坤用在她身上的一部分用款,包括买房所用,装修、买家具所用,一共三十一万七千块。
听到宣判的江小琪当庭就撒起了泼,撒完了泼又卖起了惨,说自己上了卢红艳和公婆的当,孩子铁定是黄坤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鉴定出来就不是了。
之所以会去卢红艳店里闹,是因为儿子病重,她实在拿不出钱来。
忍无可忍的卢红艳说出了出事以来对江小琪最重的话:
“你若是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就不要插足别人的婚姻!你若是想当好一个母亲,就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不光彩的私生子!”
法庭之锤,锤之凿凿,不容任何人挑衅它的威严。庭审结束后,卢红艳大步走向门口,没有再看身后那个一地鸡毛的女人。
在她看来,居心不良、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全靠盘剥他人而活的女人,应该得到的惩罚远不只这些。
德在人心,利居人后,这是她自己一生都会遵循的原则。
劫后余生,就让她带着女儿,堂堂正正地吃自己的饭,过自己的日子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