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李县有一个叫许至的书生,寒窗苦读十几载,传言他曾借雪色晨读,曾在沙地练字,只为求一功名,可天不遂人愿,他屡屡落榜。
落榜几次后,许至眼见曾经的同窗或弃文从商,富甲一方,妻妾成群;或下田耕种,也能娶妻得子,得一家温饱,而许至自己,则仍住在破屋内,忍受寒风饥食,许至因此心灰意冷。
有一回,乡野流氓盛行,官府开始驱赶流浪汉,许至衣着寒酸,面黄肌瘦走在大街上,竟然也遭到了驱赶,见自己一介书生,别人竟将自己与游手好闲的流浪汉相提并论,许至心中开始有一个问题缠绕:寒窗苦读十几载,如今之我又何异于常人?我如此又是为何?
许至想不出答案,至此疯魔,不再读书,亦无心考试,每日以酒解闷,逮到人便问:寒窗苦读十几载,如今之我又何异于常人?
世人见许至如此,只是更当许至是疯子,施以鄙夷轻贱。有人有时候讥笑这是因为许至没有做非常人的本事,许至往往要和他打一架。
有一回,许至喝的酩酊大醉,在山野间乱晃,流落到一不知名地,此地竟全是玉石制成,莹莹发光,竟可与皓月争辉,彷如神仙居所。居所内正中坐一老道,仙风道骨,许至走到老道前,复问:寒窗苦读十几年,如今之我又何异于常人?
老道反问:常人甚好,有何不可?
许至痛骂道:常人苦矣。
老道叹了一口气,对许至说道:“既不想做常人,我便施你一场造化。”
话音刚落,许至只觉灵堂一阵清明,随后沉沉睡去,再醒来后,许至已回到家,昨夜经历彷如梦境,只是许至此时耳边传来诸多熙攘之声,细听,竟是周遭器物在说话。有门板在抱怨自己破旧不堪,骨架将散;亦有许至衣裤叹息,称自己多日未洗,早已恶臭不堪。
许至大惊,与旁人说,旁人均不信。
适时,李县正闹一起杀人案,凶案迟迟未破,凶器下落不明,凶手逍遥法外,老百姓人心惶惶,许至来到案发场所,只听屋内器物正在讨论,称杀手乃是死者的妻子,为情所杀,凶手自言自语时曾说过凶器就藏在县东门外第三棵柳树下。
许至于是报案,与官兵去寻,果真找到凶器,随后死者妻子招供。县令对许至惊为天人,许至之后又凭借自己可与器物沟通的本事再破几起疑案,逐渐声名在外,县令于是将许至招为捕快。
某日,县里又起疑案,一江姓女子被发现死于家中,此江姓女子平时少与外人来往,周围邻居对其生活并不了解,县令初步断定自杀,但保险起见,仍是请来许至,再下定夺。
许至一到现场,便心神大颤,此江姓女子他识得,他曾对其一见倾心,但因其有心上人,便遭到拒绝,此时竟已逝世,许至一时无语凝噎。
许至将旁人打发开来,偷偷问房内花瓶:“此人是自杀还是凶杀?凶手是谁?”那花瓶见许至可与其说话,也是大奇,随后便答道:“凶杀,凶手乃是城南的郑成。”
许至:“此人为何下手?可有何证据?”一旁的板凳又称:“此人路过于此,见吾主人孤寡,便见色起意,最后竟将主人杀害,伪装成自杀模样,你去墙角,可发现一块手帕,就是此人所有。”
许至一听怒极,存心想为江姑娘找回一个公道,去到墙角,果真寻得一金丝手帕,于是传呼来此人,此人言语支吾,于是又传来此人邻居,证实此手帕确此人所有。此时又有打更的更夫作证,当夜,目击到此人确实曾来过这边。
郑成无法辩驳,被判死刑,押入牢房,择日行刑。只是公堂之上,郑成坚称自己是被冤枉,许至嗤之以鼻,此情此景他已见过多遭,都乃狡辩之言。
此事后,许至声名更甚,渐得荣华富贵,县令更加赏识许至。
只是不知为何,许至这几日总有些没有来的心慌,某日,许至饭后,心慌更甚,他突然发觉,倘若郑成真是因为偶然路过见色起意,器物应当是首次与郑成见面,何知其居住于城南?
许至心生蹊跷,重回案发场地外,只听屋内正在密聊。昔日告状之花瓶称:“此次计策甚是成功,那许姓捕快已中吾之计矣,怪只怪那夜那郑姓贼子也本就恰巧在此过夜,与主人争吵,还落下了一块手帕。”许至大惊,又听屋内板凳得意道:“那郑姓贼子死有余辜,竟朝三暮四,当夜竟言要抛弃吾家主人,最后竟惹得善心主人落得自杀的下场。”又听旁边梳子泣声:“只可怜吾主人,待物待人体面有加,却落得如此下场。”
许至心头一震,江姑娘竟心善至此,让器物亦愿意以报仇之目的为其撒谎。
许至心生犹豫,若真如此,他于理当速将真相告予县令,还郑成一个清白;但若如此,江姑娘死的未免太过于可惜,且郑成此人,实该死也。江姑娘吾不可得,却遭其弃也,还落得如此下场。
许至因此焦躁难安,一头是公正大义,一头是人情私欲,许至难以做下决定,每日抓头挠腮,彷如面临生死之抉择,头发见白,整个人日益憔悴。
又过了几日,郑成行刑终至,许至当日紧缩被褥,天人交战,最后关头终于下了决定,他要坚持公义,他猛然跃下床下,鞋子也忘了穿,直赴刑场,欲高声疾呼:刀下留人,但事已晚矣,许至到时,郑成已被砍下项上人头,人头滚落于地,鲜血淋漓面朝于他,双眼紧盯许至,瞪的浑圆,显然死不瞑目,许至见此悲痛不已,后悔万分,当场瘫软在地,痛哭不止,整个人仿若衰老数十岁。
待许至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居所后,昔日奇遇所见之老道竟已在家等待多时。
老道笑吟道:非常人之日子,则何如?
许至哀叹:非常人更苦哉,吾愿做常人矣。
此后,李县再无人见许捕快之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