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漫记(三)

三河口,乃张广河,石门河,石桥河三河接口处。三河口镇,三河交汇处下的小镇。

三河口镇在麻城的东北角,鄂豫皖三省交界处,素有“一脚踏三省,鸡鸣闻四县”之称,应该是一个多山多水的地方,有黄柏山狮子峰,有碧绿河水库,三河口水库。当然还有更多数不清的,叫不出名的小山,更多弯弯曲曲,深不见底的小河,水潭。

虽然我从来没有踏进三河一步,但我听到过很多关于它的地名,只因它与我们黄土岗镇隔山靠背,在大山深处默默相守。而且,李贽还在三河开坛讲过学。

进三河,过了东门大桥,沿着旅游线路一直东北前行即可,途中经过阎家河镇,沿着桃林河北上东奔。

阎家河是有名的古镇,因洪州都督麻城人阎伯屿而得名,他曾重修过滕王阁。

而桃林河畔的十里桃花,曾是麻城三台八景之一。如今,村民又在畈地里栽种上桃树,让盛景再来,既打造旅游形象,又增加农业收入,也增加旅游收入,更让麻城“花城”之称,名副其实。

只可惜我去的不是时候,既不是人面桃花相映的季节,也无硕果累累的景象。但空气新鲜,天是蓝的,幽深莫测,云是白的,蓬蓬松松,太阳是灼热的,像被什么拉住,迈不动步子。

一颗颗桃树矮小翠绿,并不因干旱而沮丧。一弯弯流水活泼灵动,有白鸟在里面勾着头,踏着碎步。

果然不愧是旅游线路,路面干净平整,车辆极少,视线开阔空旷,可以达到几百米上千米。一向骑车胆小的我,也禁不住手痒,时时旋动加速龙头。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几乎要将我送上天。

直到看到沪蓉高速公路,直到看到高铁,我才发现我又错了。

其实我曾经到过三河口镇,而且无数次。

我在上海十几年,哪一年不坐汽车或者坐动车往返。每次驶出麻城境内,进入大别山隧道,我不是紧贴着窗户,向外张望。每次进入麻城境内,钻出大别山隧道,我不是格外兴奋,向外指指点点。

而那个时候,我的脚下就是三河口的土地,我的眼睛里就是三河口的山水,我的心在三河口的境域里跳动。

怪不得一进入三河口的地界,感觉那么熟悉,原来,十来年来,无论叶落草枯,日升月沉,它一直以故乡的名义,一点一点地坠入我的心里,伴着我在异乡度过漫漫日子,伴着我挥动力量和汗水,拨动我温暖的记忆。

这次去的地方,并不是三河口街上,而是石门畈,正好是靠近我们黄土岗的那一面。

因着对黄土岗深山的熟稔,到这些地方,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上坡上坎,转弯抹角,穿山过岗,眼里除了山,眼角也还是山。

果然,一进了拐进石门畈的路,山就逼仄地挤压过来。两旁是挂满刺球的栗树,或者苍黑的松树,抑或一蓬蓬一人多高的芭茅,伸出白穗,招摇着向我倾来。

阳光在枝叶上晃悠,不时跌到地上,似一个个找不着家的孩子。风扯着纤细的腰肢,从某个山洼悄无声息地溜过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仗着人少,蝉爬在树上,肆无忌惮地歌唱,将空气鼓涨起一个又一个泡泡。一两只多足虫好奇地爬上水泥路,被灼热刺痛,飞快地隐进草丛中,该是去舔慰伤痛了。

一人多宽的山道,或上或下,或左或右,不时转着急弯。车轮在褐红的砂粒上,慢慢扭动身子,嗞嗞着声息。

偶尔某个开阔处,立着一栋白壁红檐的楼房,大门敞开,无人进出。屋侧或屋后,还留着先前的猪圈或牛栏,低矮寂静。

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细。一两条溪水在陡坡下,被水草半遮半掩,独自妩媚。

不自觉地,我放慢速度,仰脸朝西望。起伏的山顶上,一只只铁风筝缓缓地转动,那就是大到山上的风力发电。

只可惜,我的目光无法转弯,不然,翻过山头,越过风筝,那边就是黄土岗,我真正的家乡了。

该是一样的树,一样的路,一样的水,一样的风,一样的房子,一样的安静。

在无意识的行进中,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行。以至于到了主人门前,主人问,“你是修空调的师傅吧,快来先喝杯水。”

不出意料,主人是一位嫂子。

只要跑乡镇,进山区,村子里大多是老人或妇人,只有大型假日,也许才会碰上一两个年轻的后生。

山区的空调其实很好修,大多是安装时候,空调洞没有堵好,老鼠或松鼠从洞里钻到空调里面,将线咬断,或者撒尿将线泡湿。

记得有一次去顺河老乡家,一打开空调盖板,哗啦啦掉落一地的花生和板栗,全是松鼠叼进去准备过冬的。

只是,它们不知道,冬天已经过去,盛夏已然来临,人们买来空调,不是为了好玩,或者给它们安一个家,准备将它们当宠物养,而是人们自己需要照顾好自己,开空调度夏了。

主人家的空调装在一楼,外机挂在后面,旁边有一棵枣树。主人说她家空调外机不运转,里面凉不下来。

我一看到那棵枣树,并没有立即想到以后会有红彤彤的枣子,嫂子以后会惦记着我给她家修了空调,留给我一大篮子。

而是我知道她家空调大概什么问题了。

摆好架梯,我上去看她家的风扇叶子,果然转不动,旁边赫然一个大马蜂窝。

该使出我的本领了。

我让嫂子找来一罐杀虫剂,戴上她家的草帽,爬上梯子,对着马蜂窝狂喷。马蜂群嗡的一声腾起,很快纷纷掉落。有几只生命力顽强,居然还有胆量在我眼前晃荡。我瞄准方向,对着它们连喷,很快,它们叉着翅膀,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嫂子在旁边以为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惊叫连连。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连战场都打扫干净,她颇有些余兴未尽。

抠掉那个马蜂窝,用手拨动风扇叶子,马达运转得非常畅快。

空调也就修好了。

凡是有枣树的地方,马蜂就很多,马蜂很多,必定就有马蜂窝。空调外机遮风挡雨,是做马蜂窝的最佳场所。

起码它们自己这样认为。

它们也同老鼠或者松鼠一样,不知道现在天一热,人们就要用空调,否则,好像不能活。

也许是枣树的花格外香,容易酿蜜。其实枣树的花,长得非常普通。花朵很小,又没有鲜艳的颜色,但它就是招惹马蜂。

如同人一样,当真不可貌相。

一是我大老远从市区冒酷热赶来,二是一来就帮她修好了空调,三是也帮她消除了隐患,免得以后马蜂蛰了她或者孩子或者她的男人,不仅受一时之痛,还害怕像毁容一样出不了门,嫂子非常热情。

她趁我不注意,早已经铲米下锅了,还到菜园里摘了新鲜的豆角,黄瓜。只是家里没有肉,倘若买,要走很长一段路。

她一直不停地搓着手,揉着眼睛,好像马蜂蛰了一样,很不好意思。

我当然不会在她家里吃饭,并不是她做的饭不好吃,虽然我并没有尝过。从她的眉眼,穿着,干练,从她扶梯子的时候,我就估摸过。

一来还很早,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二来我还有好几家空调需要维修,三来问题很小,似乎还没有隆重到吃一餐饭的程度。

我执意要走,她执意要留,留来留去,她好像知道我喜欢吃黄瓜似的,五六条黄瓜留到我的摩托车上。

其实,今年很缺菜,一直干旱。菜园里的菜,全靠天天浇水浇出来的。

也罢,几条黄瓜拿着吧,还从来没有吃过三河口镇的黄瓜呢。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风依旧不紧不慢地吹,云依旧不紧不慢地飘,水依旧不紧不慢地流,眼睛依旧不紧不慢地扫,我的心却一直不紧不慢地想,那一整树的枣子,到了秋天,红彤彤的,可以摘好几篮呢。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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