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慈溪

                                              钟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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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出古镇,清明多风雨。我们踏入鸣鹤的时候,便正赶上春雨淅沥的时节,黑瓦白墙都被水通通地浸洗过一遍,在一汪河面上悠悠地映。

这是慈溪深处的一个小镇,一度以中药闻名。如今药香早已消失,只剩下街口宅子外墙上面黑漆沉木的一块块匾额,正对着清清静静的小院。外面的街口有两家客栈和游乐项目,临湖接待一大圆桌的客人,远远地就能看到桌上的江鲜,沿街还有年轻人殷殷地叫卖,似乎想仿着其他的古镇造出些旅游景点的气氛来,过了木桥走进去看,才听见老板娘不耐烦的念叨,似乎在说营业时间马上就要过去。


我看了看表,正午刚过,还是赚一笔的好时机。


但他们又不是冷漠,学妹问路的时候,卖甜酒糟的老人与卖花茶的姑娘都热心地站起来比划,用夹杂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不断解释,根本不在乎这我们是否照顾了那些小本生意。带游人摘杨梅的大叔甚至特意停下了三轮车子,笑眯眯地指引我们到小路尽头的地方去。


“他们似乎不太想做生意啊。”同去的姑娘悄悄念叨,黄狗在我们的身边悄悄跑过,总有一种走在时光身后的无措感。


小巷子里就安静很多,细雨下,连游人都稀稀拉拉地。有几户在门口摆出糍粑的摊位,因为是清明,糯米都用艾草汁浸过,呈现出竹子一样的青绿色,被当场切成小块,看着就清香。

我们忍不住一人买了几块,被逗引的腹中饥饿,便问老板有没有适合的吃饭地方。带着布套袖的女老板露出标准又诚恳的微笑,手底下还在糍粑上不断忙碌:“想吃饭的话还是要到街口客栈,人少想吃馄饨的话,往那边走就是。”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却没有寻到什么招牌,只是黑瓦白墙挤出一条极普通的小巷子,半路上隔了一棵湿漉漉的粉红桃花。我们迟疑地向那边走,才发现桃花周围还种了其他说不上名的花朵,轻轻的藤蔓在雨里舒展了带着绒毛的叶子,似乎被人悉心地照料过一般。路上再没有其他人,喧嚣都被拦在两堵墙外,被零落的啁啾衬得更加不真实。

小巷的尽头是一户低矮的普通民居,黒木的房门敞开着,没有点灯,没有牌匾,屋里只摆了两张小小的圆桌。屋子的另一边也有个敞开的小门,能看到小院里的矮树石井和大片天光。


我们试探地问了两声,又走到小院里去找,主人才慢悠悠地迎出来,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她几乎完全不会说普通话。我们比比划划地重复了许久,才知道对方是在问想吃蛋炒饭还是馄饨。


“有米”这估计是我唯一听懂的词语。


她问清楚后就又转回屋子里面,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轻轻传出来。我冒雨在小院里站了一会,才注意到那些吵闹的鸟儿,原来都栖息在小院角落那颗长着圆圆果实的矮树之上。


过了一阵,她端着两大碗馄饨回到我们的桌子上,又拿来了盐、醋和勺子筷子。馄饨做得简单,却毫不吝惜地撒了许多小虾米,飘了一层的油花。老人一直在我们搭话,尽管互相都听不太懂,但还是边磕巴重复边不断笑着,眼睛眯起来,陷在浅而密的皱纹中。


雨小得几乎已经算停下,我们道过谢,动身离开。


巷子的另一头却还是一条河,道边的两捧土上很有生气地冒着油菜花。沿河的墻却似乎更斑驳些,河上还舶着两艘乌篷船,没有篙也没有桨,只是安静地停着,远看上去像两块墨,一半已溶在河里。对岸也是个改装成茶庐的旧药堂,正门被几盆花挡了,只能从木雕缝隙里看厚重的书架子。我们绕到另一边,才从紫藤花架旁的小门里找到通往茶室的路。似乎能从里面闻到轻轻的香气,又好像只是木香混了雨香。


过了桥,街上才渐渐喧嚣起来,我仿佛刚刚从一场水乡旧梦里清醒,也顾不上觉得吵,只懵懂地向四面看白墙上面素净简洁的檐角,隐约地记起哪一年似乎临过那样的国画写意。


雨重又大起来,我们沿河走了一阵,陆续都开始疲惫起来,正苦于不知怎么从小巷回到来时车站,忽然听到熟悉的喇叭声——来路上遇到的大叔再次将他那写着“上山摘杨梅”的车子停在路边,问我们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于是我们收了伞,上了车,沿着小路又颠颠簸簸地出去,雨水敲在车棚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我们安静地听着,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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