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

（欢欣书玉原创）

    在我下乡的地方流传着一首童谣：下了枣区坡，进了玉米窝，要吃改样饭，包谷面打搅团。这里的农户人家一年十二个月，只有两个月吃小麦，就是过年这个月和夏收这个月。其余的十个月都只能吃玉米面了。我们在知青点上也不例外，而且没什么菜和付食。顿顿吃杂粮搞的人胃里很不舒服，我听有人唱着:“好难啊，吃的搅团，吃了胃作酸”。大家翘首祈盼着收麦，希望吃到白面。站上有二十亩麦田，我们从开春起就上肥，除草，灌溉，每一个环节大家都认真又辛苦的劳动，真是一颗汗珠子摔八瓣儿等到了夏收，終于要割麦子了。那些天大家都在磨镰刀，因为这二十亩地的麦子全靠我们的一双手割回来。站长做了战前动員，他告诉我们如果天下了雨，我们的麦子就收不回来了，龙口夺食，分秒必争，一定要把麦子全部收回来!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站长就敲响了出工的那块破铁，大家赶紧跑到院子里排队，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磨的雪亮的镰刀，每个人都很严肃，王建新领着大家高唱“团结就是力量”往麦地进军。天气好，我们不顾一切的割麦子，使劲的挥动镰刀割啊割啊，每个人手上都是血泡，不管，拚命的割，嗓子都冒烟了，不管，一身的土一头的汗，我一慌神廉刀碰到了腿上，顿时鲜血直流，我用手绢包扎了伤口就赶紧往前冲。接下来就是打麦子扬场，往回运，昏天黑地干了一周，终于把这些金灿灿的麦子祖奶奶们收回来了，每个人都累的半死，但是每个人都很开心。站上的大院子里厅房里堆满了小麦，用粗席囤起来，足足五个大囤子装的囤满冒尖，少说也有两万多斤，大家欢呼雀跃“今年我们有白面吃了”。

      晚上大家都精疲力尽的倒在床上鼾声四起，我去后院茅厕时，路过站长的房子，听到他对保管员说明天把麦子过磅，记数，然后入库。他说至少要有一万斤上交公社。我回到宿舍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眼看着满院子的麦子我们也许就吃不到了，我心里五味杂陈，七上八下好不心甘！事不迟疑，我把小组长阿玉叫了起来，把情况給她说了，她就叫醒了男生大组长，我们三个商量了一番决定让大家拿些麦子送回家去，因为城里人也吃的是百分之五十的杂粮，拿回去一点儿至少回到家里可以吃些白面啊！

        组长叫大家都起来装麦子，能拿多少算多少吧!但是我们没有几个口袋，我告诉同学们把裤子扎起来装麦子，还有枕头套子也可以装。就这样装了些麦子，每家大约五十斤吧。我们生怕被站长大爷发现了，不敢在一个囤子里装麦子，于是就把每个囤子里的麦子都拿一点，这样看起来就和原来的一样了。组长让我们从后门出去上公路等车，(从这里到西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能惊醒了老农们。因为站长他们就住在后院。大家扛着粮食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讨厌的月光今晚为什么特别的亮啊？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一个，两个，最后一个是王建，他扛着一袋，手里还抱着一袋，脚下一绊摔倒了，我吓得头发根都立起来了，我赶紧扶他起来抱着粮食就跑。到了公路上大家松了一口气，我们把粮食放在路边的草沟里然后等车来 ，我和阿娟站在公路上使劲挥动着红宝书，因为零点了，过来的卡车很少，同学们都急坏了，时间飞快的从我们眼前溜走，我的心在颤抖，如果一直不来车天一亮我们怎么收场？后果不堪设想……感谢上天的怜悯，一小时后終于有个好心的司机大叔愿意带我们回去，天助我也，一辆大卡车，车厢居然是空的，大家七手八脚把粮食搬上了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了西安。

      那个卡车司机把我们放在五路口就走了，我和阿娟看着粮食，男生们回去借了三轮车来，然后一家家的往回送，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灰黄的路灯下，两个小姑娘守着十几袋粮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 ，两双不听使唤的眼睛，上下眼皮在打架，马路上有一个清洁工老伯伯，他在不紧不慢的挥动着大扫把，灰尘渐渐的漠糊了两个少女的视线，但是她们没有躲开，因为这大大小小的口袋里有珍贵的粮食，这是每个知青回家的口粮，是亲人们的期盼，是父母些许安慰的目光。我仿佛看到了母亲擀好了很多面条，亲人拿起一个白生生的馒头送到嘴边，我们是知青是农民，对养育我们的父母无以回报，只有这一点儿麦子，麦子，麦子略表寸心。

      最后一个给我家送的，当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母亲切了一个西瓜，又拿些烧饼给我们吃了，大家都饿坏了，组长要大家早早赶回去出工，不让站长看出破绽，大伙儿都一宿未眠，可怜我的同学们和家人匆匆作别，然后赶上了早晨第一班长途车，当天空刚刚吐出一道鱼肚白的时候，我们全部回到了站上。 民以食为天，一切的负出努力只是为了麦子！

        愿这些陈封的记忆装进我流浪的青春岁月，带着我稚气未脱的悲哀，消失在我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年迈的脑海。

欢欣（原创文章）写於2016年，夏。感谢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