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河燈

  小時候,每年過年收到的壓歲錢都是要上交一部分給父母的,那時候家庭並不富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關於我是怎麽揮霍掉剩下的錢的記憶是已經一點也沒留下的了。但有一件事我是很確信的,就是不是自己的掙的錢的話,人是不會珍惜的;如若不是自己努力爭取來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件物品以及那段記憶也會跟著淡薄起來。

不過,在關於錢的這些記憶當中,我記得最清楚的便是端午節販賣河燈的事。上初中之前很多年,父母會去批發市場進一批河燈,爲了多賣一些,他們便會叫我也拿一部分擺在別處。當然,我們有個約定:收入除去本錢,都會進到我自己的腰包。平時害羞的我爲了錢,也算是豁出去了。現在想來也挺可笑的,自己掙錢本無任何可恥之處,但自己爲了邁過這個坎兒也是做了很大一番思想鬥爭的。

進回來的河燈都是半成品,需要我們一個個的折起來然後配上蠟燭,才能售賣。所以一般父母會提前兩三天買回來,在那之後整個屋子便成了一個小作坊。家裏三口人,有時候父親不在就成了我和母親,便忙碌起來,趕在端午當天人群出現之前完工,把成品裝在袋子裏,用自行車運到河邊去。我們一般會擺在橋的對角,這樣便可以被兩邊人人所看見。母親會先幫我弄好,算好給了我多少個河燈,囑咐我不到最後幾個千萬別減價,之後她就去把自己的擺好。

剛開始的時候,我一個人很緊張,生怕有城管會來趕我走,但母親說我這種小孩子,他們是不會管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確實沒有人來叫我離開。我坐在小板凳上,低著頭不敢看過往的行人,像是在等待有人來買自己似的。每每有人駐足詢問我價格時,我便木訥的,不帶任何語氣的回應,而後又陷入到沉默中去。但當我真的賣出去幾個河燈之後,我的心態便起了變化,我感覺的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或許是因爲第一次靠自己賺了錢,又或許是因爲坐著不動,不説話也能賺到錢。

過了一個多小時,河岸邊已經站滿了人。有的人靠著欄杆,低著頭看著那些飄在河面上的河燈。有的人站在斜坡附近,準備等放過河燈的人上起來之後,把自己的放到河裏。那條河不很寬,只有能容納兩艘快艇相向而行的寬度。就在節日那天,會有快艇供人乘坐。有些人運氣欠佳,剛放下自己的燈,就遇到快艇路過,一個浪過去,許多燭光就消失在了水波當中。遇到這種情況,有人抱怨幾句便離開了,也有人會跑上來再買一個去放。天色再晚一些之後,人群也漸漸散去了,我也不得不開始減價甩賣所剩無幾的存貨。賣到最後一個的時候,我便收拾好去找母親,跟她一起去放自己的河燈。下到河岸邊,一眼望去水面上飄著許許多多河燈的‘尸體‘,再加上周圍暗淡的燈光,我感覺到一絲凄涼,不知道他們主人的心願能否實現。我跑到綠化帶附近去找了一根棍子,把它們都撥開一些,好讓我的燈能出航。看著它順利的隨著水流往下游飄去,我便安了心,跟母親一同回家去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計算一天的收入,兩三個小時下來大概能賺到幾百塊,對我來説已經很多了。雖説我的收入除了本錢都會是我的,但作爲一個小孩,要那麽多也確實沒什麽必要。到最後,我會得到二三十塊錢,已經很滿意了。

過了一兩年,因爲飄在河面上的河燈殘骸會污染河水,政府便禁止了這項活動,我每年的收入也就這樣沒有了。然而,沒過多久,我便失掉了那種勇氣,變成了怕被別人嘲笑的那種人。就算還能放河燈,河邊的小攤可能也會少一個了吧。靠自己的勞動賺錢并無任何可恥之處,但總有人會對別人指指點點,像是自己職業高人一等似的,況且有的人還沒有自己賺過一分錢。但也許,并沒有人在蔑視你的職業,那只是人們自己心裏產生的一種錯覺,這感覺會在每一次看到別人的目光和聽到別人的談話之後變得更加頑固,更加强烈一些。就像是敷在自己雙腿上混凝土一般,越加的沉重且堅硬。到後來,已經無法再朝任何方向邁出哪怕一步了。

對於在那之後漸漸長大的我,我是特別瞧不起的,因爲那只是一具軀殼,一件專門儲存別人看法的容器。我多麽希望當時會有人告訴我這一點,但時間的的確確是流動的太快,走過來的路像是只發生在了夢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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