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祭

你的离开，我们早有准备。

未曾想过，你会是第一个离开我的挚亲，好在这些年我已经长成了一个敬畏生死无惧鬼神的大女孩。

原以为你会像其他老人一样在子孙团绕中慢慢老去，直到去年冬天，你重重地摔了一跤，那时我正一人在外地复习考研，听到你的消息，我大哭了一场，但坚信你会没事，毕竟你是一个三伏天都能背着锄头拎着茶壶去西瓜地里除草的硬老头。在重症监护室搏斗了一个星期，我赶到面前，哽咽到无法呼吸，母亲不停地唤着你，告诉你我来了，我看到一颗泪珠滑过你的眼。

上天总会用一些隐蔽的方式去提醒那些被你忽略的东西，而我依旧后知后觉。母亲说出院后的你虽然记不起些什么，索性还记得我。冬天的晚上，你曾用军大衣将我搂在怀里，边喝酒边听戏。夏天的午后，牵着我穿过宽宽的马路去小卖部买雪糕，每年暑假必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我去小住，给我买爱吃的鸡爪，从大衣橱里揪出经常偷吃橘子的我，悄悄地带我去对面的爷爷家打麻将相约好不告诉奶奶。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教我背唐诗三百首，批评我写的毛笔字没有力道，教育我戒骄戒躁，不许耍大小姐脾气……那时的我上小学，成绩好到骄傲得像只大公鸡。

母亲说你的记忆停留在我高中的时候，每逢周末我都会趴在门口的方桌上写作业，你便会凑近静静地翻看我的作业，从语文到物理，只是已经没有更多的建议。我也终于舒了口气，因为再也不用等着你的挑刺儿了。那时的你对我是充满殷切期望的，我考上大学那年你便立刻手写了一幅书香门第的对联，告诉我等这天很多年了。你也曾经梦想好好上学考大学，但生在那样一个连一根咸菜都要吃一个星期的年代，你只能小小年纪便回去做工养活家里的弟妹。

大学四年，你曾问过我元宵节夫子庙的灯会，我没有带你去过。工作后，你曾向我打听住的城里离上海有多远，可是我终究没来得及接你过来看看这个城市的夜景。我总认为一切不急，但是时间过的很急。

电影《寻梦环游记》里说人有两次离开世界，第一次是呼吸停止，第二次是有关你的记忆在这个世界消失的时候。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新陈代谢，旧的终会一点点的给新的让路，我们都终将由新的变成旧的，而一个人有关普通人的回忆最多也在3代人之间流转，今夜你走出家门，却永远走不出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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