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7

               我的农村母亲

                                  ——作者:四叶草  (文)

       在楼脚接到妹妹,妹妹从包里掏出一个用塑料包了一层又一层,约指头长的东西。我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她打开,是一个上面摇摇晃晃叮着五六颗干瘪米粒的玉米棒子,妹妹传达说妈妈交代让我全吃完,连玉米糊也不能扔,仔细一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塑料袋上零星的汗渍。

        妈妈是个地道的农村女人,从来没离家超过十日以上,到县城的次数扳着十个手指头也能数清。她将一生的汗水洒在那个叫做妥乐村的一亩三分地上,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日晒雨淋、青丝变白发也阻止不了那一筐筐玉米棒子带给她的喜悦,勤勤恳恳,像牛一样在西南的某个角落里任劳任怨。她有着农村妇女特有的朴实、善良、勤恳,也有着农村妇女特有的“精明”和迷信。

        在村里土生土长的孩子,大多是男子不到弱冠,女子不及或刚至及笄之年就已成家立业,然后父辈花一生心血把生存的三分土壤翻过来,儿辈又用一生光阴将其翻过去,子承父业,他们的命运就在那片土地上轮回。我们姊妹三个是村里少有的靠读书从大山里一步步爬出来的孩子,在村里人看来都是有出息的典范,妈妈觉得我们为她长了脸,更觉得是房屋风水好,祖坟也埋对了地方,我们才得到各路神仙和祖宗庇佑,完全忘记了她那沟壑纵横的脸颊,以致现在逢年过节,如果房屋周围充斥着浓浓的纸钱味儿,那一定又是妈妈又在为我们向祖宗祈求一份好前程了。

       在老家有种迷信,人死后的第一年,儿孙辈需要在其坟墓上种上玉米,一来表示逝去的人当年有了吃的,二是玉米成熟后,活着的人摘来吃了不会发梦虫(做噩梦),胆子会变大,还会受到逝去的人庇佑。近年来我总爱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或许是看着身边一个个亲人相继离开,就比别人忧郁一些,也或许是毕业后工作压力太大,以至于常年睡眠都不甚好,爷爷去年七月去逝,过完年妈妈也按习俗在爷爷坟墓上种上了几棵玉米,出牙、节节长高、开花、长出玉米粒子,直至成熟,妈妈几乎每隔几天要去看一次,每天像对待儿女一样期盼着那些玉米的成长,好不容易熬到玉米粒子饱满,妈妈计划着找个时间摘了托人给我带出来,可是迷信的小镇里,人人都逃不过迷信的魔爪,在一个昏暗无月的夜晚,那些在妈妈无数个期盼中长大的玉米棒子,在妈妈满足的睡梦中被全部摘走了。站在坟前,妈妈哭了,责怪爷爷不长眼,责怪玉米小偷心太重,责怪自己不早点摘两个回来捎给我,从坟头找到坟尾,妈妈不放过任何一根玉米杆,拉着杆子抬头看看,然后放开,再找另一颗看看,再放开,几次的期盼和失望后,妈妈含泪找到了这根上面叮着六颗包谷的玉米棒子,煮熟了托妹妹给我带了出来。

        从充斥着汗渍的塑料袋里拿出手指大的玉米棒子,我遵从妈妈的交代,连同玉米糊在碗里捣烂,将妈妈从春到秋的期盼、安心、对我前程的许愿一口劲吃了下去,也吞下了这么多年我作为儿女的无数内疚和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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