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昭君,我想记录我生活工作的点点滴滴,今天是我每日一篇文章的第1020天。
今天继续分享俄国大作家果戈理的短篇小说集《彼得堡的故事》。
这本小说一共有六个故事,分别是《涅瓦大街》《鼻子》《画像》《外套》《四轮马车》和《狂人日记》。其中《涅瓦大街》《四轮马车》和《狂人日记》都是比较现实的题材,它们反映了果戈理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带有跟强的时代感。
也许小朋友们会对故事的背景感到陌生,也会对故事本身感觉到有隔膜,这里简单的介绍一下这三个故事以及果戈理想要借助它们传达给读者的内涵。
《涅瓦大街》这个故事里,有个年轻人闲来无事,想和在涅瓦大街上偶遇的美丽女郎搭话,这个年轻人是个画家,他热爱艺术,也忠于艺术。他从来不为钱创作,只有在面对美的时候他才会提起画笔。他觉得自己偶遇的女郎就是美丽,神圣,纯洁的象征。可是当他发现真相的时候,才明白这现实到底有多么残酷。果戈理借助这个故事,表现了金钱对美和纯真的摧残,在那个权力和金钱至上的年代,美丽和纯真都被戴上了黄金的枷锁。
《四轮马车》描写的是有钱贵族的生活,贵族除了吃喝享乐之外,只关心着努着劲儿捞钱往上爬,他们其中最精明的一个叫做切尔托库茨基。通过贿赂当上了首席贵族,还坑蒙拐骗从银行弄了一大笔钱。当时的俄国上层阶级充斥着这样的货色,心里装的全是“精致的利己主义”,只想着钻制度的空子占便宜,那这个国家哪儿来的未来,哪来的希望啊?
《狂人日记》是比较独特的一篇。这个名字相信大家一定听着耳熟。因为正是它启发了鲁迅先生,促成了中国第一部现代白话文小说的诞生。果戈理《狂人日记》里的疯子是个小公务员,他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信口开河。可是仔细一品,又会发现他说的全是别人不敢挑明的大实话。
他说,这个社会金钱和权势决定了一切,所有好东西都让当官的、有钱的抢走了。他还说,别看我们科长平时把我贬得一钱不值,可要是我穿上时髦的燕尾服,扎上领带,他就会马上拜倒在我的脚下。我倒霉就倒在就没钱上了。
当时的俄国社会,有着严格的书报审查制度。像果戈理这样的作家不光要想着如何创作出优秀的作品,还得想如何把自己作品的锋芒给伪装起来。这样才能通过审查,让作品和读者见上面。
因此,果戈理让疯人说胡话,靠着满纸荒唐言,侥幸地通过了审查机关的审查。作品出版了书里的疯子最后还是没什么好下场。他声称自己是西班牙的国王,被人们关进监牢,受尽折磨,最后声嘶力竭地喊道“妈妈呀,救救你可怜的儿子吧”。
这个世界没有他生存的地方,这可能也是果戈理想对俄国说的话。“祖国,请你张看双眼看看这悲惨的现状吧,怜悯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小人物吧”。
《彼得堡的故事》里的另外三篇风格就迥然不同了,这三个故事奇特好看,而且具有强烈的现代感,它们所传达的东西超越了时代的局限,在今天也会引起我们的共鸣。这三篇小说最大的共性,是它们都继承了果戈理一直以来,以鬼怪故事写世态炎凉的风格。
果戈理出生在乌克兰,从小就听惯了带有魔幻色彩的故事。这些故事对他的创作风格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而妖魔鬼怪也成为了他笔下象征人性黑暗面的主角。在《鼻子》《画像》和《外套》这三个故事里面都有人性之恶催生的鬼怪邪魅,它们有恃无恐地行走人间,播撒黑暗。
《鼻子》是公认的果戈理作品中最为神秘,也最难以捉摸的一篇。在这篇故事里面,一个八等文官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鼻子跑路了,跑路的鼻子此时正在满大街地招摇,还扮成了官职更高的五等文官的模样。
这个故事的开端,发展和结局全部都极其地荒诞,不合情理。一百多年以来迷惑的读者不断地发问,为什么鼻子会“出走”啊?为什么鼻子忽然就成了个大官,而且见过它的人个个都声称说,它乍一看上去真像是个大人物,为什么鼻子最后又忽然回到了八等文官的脸上。
对于这些问题,果戈理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在小说的结尾,煞有介事地写道,哪个地方还没几件荒诞的事呢?可是只要你认真地考虑一下,就会发现荒诞中也还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果戈理把八等文官描写成一个爱鼻子如命的人,他一心想着出人头地,觉得自己又高又挺的鼻子就是自己身份和前途的证明。八等文官其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职位也是花钱买的。他到处暗示别人,自己是一位大官,结交了很多有身份的人。还想靠着自己完美无缺的鼻子和三寸不烂之舌,迎娶一位有着丰厚嫁妆的富豪千金,奇怪的是,从来没人拆穿过他的虚荣、庸俗和无能。
也许在那个时代,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吧。反倒是他自己的鼻子,突然有一天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没有鼻子的八等文官,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怪胎,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全部价值和前途,都随着鼻子的丢失而灰飞烟灭了。
这恰恰是《鼻子》这个故事真正荒诞的地方。一个人的价值和地位怎么能由一个鼻子来决定呢?然而,在当时的俄国,但凡有点手段,有点门路的人,个个忙于钻营逐利。人们眼里只盯着别人的身份,地位和财富,却看不到“人”本身。八等文官的鼻子象征着那些在当时看来最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地位、体面、功名利禄,这些东西甚至取代了人本身,反客为主,成了一个人生命的主人,当人不再是自己生命的主人,而把主导生命的权利拱手就让给了其他东西,这就意味着这个人被“异化”了。
人的异化就是说某些东西,比如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或者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改变了人的本质,让人类反过来被它们钳制的现象。在《鼻子》这篇小说里面,一个人的鼻子、官衔、穿着成了比这个人的心灵、学识和品德更重要的东西。这意味着人被它们异化了,它们成了人的主人,甚至取代了人在世界上的位置。
因而,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八等文官的鼻子比他的官衔还要高,处处压他一头。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丢了鼻子的八等文官,那么焦虑那么恐惧,觉得自己就失去了一切。八等文官虽然可恶,但是也可怜,他早就沦为鼻子以及鼻子象征的那些功名利禄的奴隶了。一旦揭开他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外表,我们就会看到一个软弱卑微的灵魂。在官僚主义、金钱利欲的压迫之下,失去了做为人的尊严,一辈子都在恐惧之中瑟瑟发抖。
《画像》故事里,那幅放贷人的画像是一切最恶的根源,任何人接触了它,灵魂都会被腐蚀掉。无论是年轻的学生,还是成功的画家。谁一接触它,心底里对金钱、虚名的欲念就会熊熊燃烧,不惜出卖信仰,背叛艺术,迫害无辜者,并且在欲念的深渊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画像》的故事引人入胜,悬念迭起,它的主题也是多元的。《画像》既探讨了人的欲望对灵魂的腐蚀,也探讨了艺术家面对诱惑,是否应该忠于自己的才华和艺术的问题,多元的主题让这个故事呈现出了丰富立体的面貌。
两段式的结构更加强了故事的丰富性和悬疑性。在故事的第一段,果戈理描述了一个受到诡异画像蛊惑,迷失在金钱和名声中的画家,如何浪费了自己的才华,最后竟然以毁坏绘画杰作的方式报复全世界。
故事的第二段,作者则追述了诡异画像的由来。它是一位魔鬼化身的放贷人的画像。其中凝聚着邪恶的力量,奉命绘制这幅肖像的画家,在魔鬼的诱惑中经历了从迷失到清醒,最终用虔诚的忏悔净化了心灵。两个画家,两种选择,两段人生,果戈理通过巧妙关联和对比,完成了一部振聋发聩,荡气回肠的“协奏曲”。
《外套》是《彼得堡的故事》当中最著名的一篇,也是一个鬼故事。但这个故事里的鬼,不像招摇撞骗的鼻子或者腐蚀人灵魂的画像那样带有原罪,这个鬼魂原本是个无辜的人,一个令人同情的人,他是一个小抄写员,生活毫无亮色,没有爱也没有温暖。他生活困苦,可不以为意,唯一困扰他的是外套的问题,他的旧外套破了,得攒钱做一件新的,慢慢的,新外套凝结了他对生活所有的期盼,希望和热情仿佛穿上了新外套,他的生活就翻开了新的一页,他也成了一个令人尊敬的新人。
这个小抄写员的身上有着果戈理自己的影子。1830年,果戈理在彼得堡做着一份薪水微薄的抄写工作。他写信告诉母亲说,我现在身上穿的仍是我离家来到彼得堡时穿的衣服……我不仅无能为力做一件新的衣服,更无能为力做一件防寒的外套。还好,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严寒天气,我穿着夏天的外套也过了一个冬天。
那个买不起外套的小抄写员,活脱脱就是果戈理自己的写照。虽然果戈理是一位笔法冷峻,情感克制的作家,在描写小抄写员的境遇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避免地在行文中,显露出了凄凉悲悯的情绪。就是这样一个可怜的人,一个没有得到过爱和尊重的人,一个没有伤害过谁的老实人,被他人残忍地剥夺了全部的希望和欢乐。
小抄写员只穿了一天的新外套就遭到了抢劫,还挨了一顿打,他哀告无门,同事对他的遭遇没有同情,警察局也把他拒之门外。他想找找关系,却受到了一通侮辱。在小抄写员浑浑噩噩,试图找回外套的过程当中,我们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冷漠,残酷的人心和难以撼动的官僚体系,就像是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无情地碾压着可怜的小抄写员。
小抄写员怀着极度的悲愤和委屈,孤独地病死了。他在世界上留下的位置很快就被人代替了,没有谁会再想起他。不过,果戈理在他的小说世界里,以“伸冤在我,我必报应”的意志。将小公务员的执念,幻化成了一个专门抢夺别人外套的厉鬼,给了他亲手向这个冷酷世界报复的机会。然而,这个生前软弱无害的厉鬼并没有去害人。他只是徘徊在冬夜,一遍遍地向别人索求哀求,想要公正的裁决和他自己的外套。
小抄写员是果戈理笔下经常出现的“小人物”当中的一员。这些小人物平平凡凡,不被瞩目。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可是常常被生活欺骗,背叛,他们不是英雄,也没有可歌可泣的事迹,他们身上有许多的缺点,心里却留存着许多的善良。
就像是《外套》中所言,这些小人物就是我们的兄弟,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人性的善良和软弱。他们的遭遇就是我们的遭遇,他们就是我们自己。
很多人都觉得果戈理是当时俄国作家当中最冷酷无情的一位。他鞭挞丑恶,冷峻地剖析着社会和人心。但是,当他描写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小人物的命运的时候,我们又可以发现,他其实并不冷酷。
他的笔下流动着理解和同情,以及炙热翻滚的悲愤和忧伤。他创造了独一无二的文学世界。哭着,笑着,残忍却又温柔,愤怒却有超然。他写鬼魅横行,也写人性未泯。他忠实地记录着自己的时代,也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时代,他是自己时代的“驱魔人”,驱除邪祟,启蒙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