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43

河森堡

教授：“年轻人，你在看什么？”

小伙子在食堂右手举着筷子，左手拿着手机目不转睛：“一个帖子，教人如何幽默起来。”

教授坐在小伙子旁边：“你为什么要学着幽默？”

小伙子还是没转脸：“都说姑娘们喜欢会逗乐的男生，我先背几个逗乐的技巧和段子，然后去试试。”

“年轻人，逗乐和幽默是不一样的。” 说罢，教授冲小伙伸出手：“给我看看。”

小伙抬头看了看教授，把手机递了过去。

教授平静地滑了几下屏幕，然后把手机还给小伙：“并不幽默，很尬。”

小伙为难起来：“是吗？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幽默起来呢？”

教授一边低头撕牛奶包装盒一边冷言：“幽默是一种无法学习的品质，你需要去经历才行。”

“经历什么？” 小伙子皱眉。

“经历痛苦。” 教授用筷子指着小伙面前的餐盘：“你看，你吃的三道菜里都有辣椒，这说明你很可能是个喜欢吃辣的人，对不对？”

“是啊，我吃辣椒上瘾呢！我喜欢辣味。”

教授：“严格来说，辣并不是一种味觉，它是一种痛觉，走的是与甜咸等味觉不同的神经通路，这就是为什么你把手指插进辣椒瓶里皮肤会被辣到，而把手伸进蜂蜜罐里手却不会被甜到。”

小伙子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

“你在吃了辣椒之后，身体就会感到灼伤似的疼痛，大脑为了压制这种痛苦就会分泌一种叫内啡肽的东西，它能镇痛，同时让你感到愉悦，而正是这种东西让你对辣上瘾，身体用辣刺激口腔以骗取大脑中内啡肽的奖励。” 说着，教授吃了一口辣椒，眉头紧皱咬紧牙关，脸也涨红了起来。

小伙子看到了教授的窘态：“您喝口水。”

“喝水没用，得喝牛奶。” 教授仰脖喝了几大口牛奶，总算缓过来点，“你知道吗？在我看来，幽默其实就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内啡肽，它是痛苦的产物。”

“怎么说？”

教授：“一个人要想幽默，往往需要饱经痛苦，当精神上处于煎熬之中时，人格为了宽慰和保护自己，就会营造出幽默，以带来镇痛的效果。”

教授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这世界上一些著名的喜剧大师都在精神上饱受折磨和煎熬，卓别林有着十分悲惨的童年，父亲酗酒成性，母亲精神失常，他本人在感情上经受过多次剧烈打击，一生郁郁寡欢，金凯利也是，家境贫寒，被迫休学，亲人长年饱受病痛折磨，后来他的女友还自杀了，他也因此深陷抑郁漩涡。憨豆先生也是抑郁症患者，一直以来承受了太多的攻击和羞辱，最后不得不去亚利桑那州住院治疗。”

教授清了清嗓子：“别忘了，还有喜剧大师罗宾·威廉姆斯，他最终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了家里...这一切就像陈佩斯说的那样，喜剧的内核是悲情。”

小伙子表情沉重，不再说话。

“在我看来，幽默的本质是内心痛苦的溢出，通过网络和文艺作品的传播，本来用于个人情绪镇痛的幽默能给更多的人带去快乐，但幽默源头的那个人其实是在为众人献祭自己。” 教授推了一下眼镜，“年轻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幽默两个字绝不是背几个段子就能有的品质，它是深沉而阴郁的，单薄轻快的人生阅历很难孕育出幽默，就好像塑料花盆里长不出大树。”

小伙子收起手机，看着眼前的餐盘若有所思，教授突然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小伙子看到屏幕上是张照片。

“这是什么？”

教授：“这是金凯利在给他的女友抬棺，一个享誉世界的喜剧天王，身着一身黑色，满脸悲伤和颓丧地抬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棺材，以后当你因为别人的幽默哈哈大笑之后，或许应该记得感谢他们，要知道，有时候这种欢笑是他们用精神上的酷刑换来的。”

小伙子默默地站起身，拿起餐盘走了，没走两步，突然转头对教授说：“教授，我有些担心，因为同学们都说您是个特别幽默的人。”

教授低着头没说话，夹起一根辣椒放进嘴里，他咬紧牙关，满脸通红，汗珠从额头上慢慢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