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斑驳：VOL.17

从奶奶去世那天起，我就不再相信什么因果轮回。尽管她在世时一直这样教育我。不，她从来没有对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完全是从她的行为和结合我对宗教的理解得出的结论。

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研究宗教，道家、佛家。我没有从宗教的宗旨中认识到关于世界的哪怕一丝半点更多的深刻，我所知道的是，那些都是人为的。都有着各自的目的。我也不知宗教是一开始就这样，还是后来才如此。就我所知道的，很多事情都因人为而发生改变。说是为了适应新的时代、新的环境，但都一样，不过是为了某个目的、某些举动找一个听起来“那么回事儿”的合理性罢了。我不知道奶奶是否知道这一点。

佛家的因果轮回，道家的自然无为。在我看来，前者不过是为了解释某些我们短时间内无法理解和无法接受的事实，为它们作辩解，给人一个理由，好让我们接受时更容易些，好让我们短暂的“出离”；后者则完全不受任何事物的约束，既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任何辩解，把一切归结为外因。把一切交给时间或自然，时间会有自己的答案，自然会消解诸多事宜。至于这些答案怎么来的？又是怎样的？我们完全无需知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说到底，它们都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前者是给那些需要解释才能接受的人，是渡苦难者，渡执念深之人，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合理，不必太在意；后者则是为那些不需要解释也能够释然的人所准备的，它会告诉我们，在我们之上，冥冥之中还有着“道”在统御着一切，不必介怀，不必那么在意当下和过去。无疑，它们都代表着一种宽慰和原谅。

宗教，归根结底是宽容的。无论你信或不信，它们从不强拉任何人离开人世，而是尽可能地帮助人们远离恶魔。这个恶魔不见得就真实存在，不过是为了更好理解和分辨，哪怕分辨不出来，你也可以将自己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内容，所惧怕和感到受伤的，痛苦的或不喜欢的种种等等，你大可以将它们都当成是恶魔。然后借助宗教的力量，如果你信仰它们，它们自有力量为你提供庇佑，或它们终会消灭它。即使，可能在有生之年也未必能见到这一幕。但只要你相信，那么一切就都简单了。简单，对于众生而言，终归是有益的，是好的，是避免烦恼和心灵折磨的良剂。

我奶奶的生活就很简单。只是她是否幸福呢？我无从得知，但可以明确的是她这一生问心无愧。所以，尽管我每次见她，她都是笑着的，似乎永远都是一张笑脸，永远都笑得那么灿烂，可我还是无法将她与幸福联系起来。也许，这和虔诚礼佛有关，与宗教相关。一旦生出“幸福”的“念”，就多了一“执”，也就多出了很多烦恼。也许，是她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烦恼有关。只要是人，有思想有良心，就不可能真的没有烦恼，不说出来也不代表没有，不是吗？她是如此良善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烦恼呢！只怕烦恼更多吧，只不过这种烦恼不知因何而起却止于自身罢了。可殊不知，天道无情，不以人恶而早夭，不以人善而长生。宗教或者别的什么，归根结底，不过是用约定俗成的形象或概念对人施加控制或影响，以此来掩盖真正的人性，私以为不过装聋作哑、掩耳盗铃，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信与不信，信即不是，而不信则更费力些罢了，实事求是而已。是为更加接近真实、真相、真理而上下求索。

奶奶已经离开，我再未曾遇到过此般人。可能真的就再也遇不到了。幸运的是，她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途中，于我而言莫不是一种荣幸和宽慰。

看着迎面走来的服务员，我叫住了他。点一杯冲淡孤独的苦咖啡，特浓加糖。服务员已经走远，我的目光遥望远方。周围是热恋的男女，他们杯中的咖啡早已凉了。大抵，他们的心已足够温暖，咖啡凉不凉已然不重要。心头浮现一句不知从何处记下的“诗句”：“忘尘归心寂灭冷，吾辈皆是悟道人。”安然浅笑。笑不知何起，亦不知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