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过后,运动会的通知又下来了。高三只有两个集体项目,跳长绳和30米往返接力。一夜之间,跳绳热就席卷了高三,被戏称为“全民跳大绳”。
大课间和吃饭时间,2号楼和3号楼下面的空地上,能有七八条大绳在那里转。各班的人都混在一起,挤挤攘攘,说说笑笑。楼上趴满了看热闹的人。老师们也都在看。他们没有呵斥自己的学生不要和外班的人玩。
跳大绳要求每个班30人,男女各15人。19班的男生组,自然又要老师和女生来顶,所以拓跋涛也玩得很欢。不过他总是跳坏,也总是被花朵们抱怨。
苏小澈得了跟腱炎,不能跳绳,就主动给大家摇绳。摇绳是个力气活,苏小澈很有劲,对面的姑娘却不行,没摇几下就跟不上了。
大家都让拓跋涛去摇绳。拓跋涛就乖乖地去摇绳了。苏小澈就觉得怪怪的,好像一条大绳把自己和拓跋涛联结起来了似的。
拓跋涛根本是甩绳,胳膊抡得像撒网捞鱼一样,苏小澈费老大劲儿才能跟上。拓跋涛又一直喊:“快上快上,不要忧郁!”惹得全场哄笑不止。其实是“不要犹豫”。19班就更引人注目了。
拓跋涛在教室里却依然暴戾。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整风运动,收缴了一大堆MP3、漫画书和小说,拍着讲台大骂:“双十协定签订的日子,作业都不写!”走到了苏小澈的桌边,顺手又抓起苏小澈的眼镜盒,在苏小澈的书堆上砸得砰砰作响,一边暴跳如雷:“不请假还有理了!竟敢质问老师,有的人简直放肆!岂有此理!”
拓跋涛的怒火是冲着全班的,却在苏小澈的头顶上咆哮。苏小澈听着眼镜盒里的细碎声响,后悔没把眼镜戴上。
苏小澈的眼镜还好,跳大绳倒是毁了不少人的眼镜,也毁了程可文的腰。程可文平时几乎不运动,但拗不过拓跋涛的鼓动,就也上去跳了几下。当时还好,第二天就起不来床,直接被抬到医院,说是腰椎错位了,必须住院。
程可文欲哭无泪。不过是跳个绳而已!亏她从小学跳舞的,跳个绳都能把腰给扭了,还扭得这么伤。
紧接着又有两个姑娘请病假。一个用脑过度导致鼻腔瘀血,另一个得了泌尿结石。拓跋涛不敢不批假了。这些奇形怪状的病像雨后春笋一样在高三涌现出来,历届都是如此。拓跋涛的车都快变成19班的救护车了。
有天晚上,下了小自习,苏小澈和周依衣在外面吹风。周依衣忽然说“我头好晕”,苏小澈还没反应过来,周依衣整个人就倒在苏小澈身上了。
苏小澈顿时慌了,架着浑身瘫软的周依衣,感觉有一股下坠的力,拖着周依衣要往下滑。
邹雅琪赶快冲过来扶住了她们。周围的女生顿时乱成一锅粥,叽叽喳喳地叫着怎么了怎么了?周依衣就是不醒。
邹雅琪说大家让一让,我们去医务室。没通知拓跋涛,也没喊男生帮忙,两人就把周依衣架走了。
还没到医务室,周依衣就醒了。医务室的老阿姨说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其实万一真有什么大毛病,医务室也治不了。
苏、邹二人正是知道周依衣没病,才敢擅自带她去医务室。也就是为了清静一下。待到了8点,三人就回班上了。
黑板上写满了板书,白天的没擦净,和晚上的混在了一起。
拓跋涛写道:
庄子:当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
下面紧接着数学晚自习的任务:
1、完成平行班卷子,8:30收
2、做基础练习卷,9:40收
3、做《教测》、《金榜》
旁边又是拓跋涛的问题:
该怎么办呢?
下面是历史课代表的回复:
10:30收《百汇》
这个无聊的发现,让苏小澈乐了一晚上。直到9点半,拓跋涛来了,径直走到苏小澈桌边,冷冰冰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小澈又没反应过来。不过拓跋涛问的不是苏小澈,而是周依衣。
周依衣也没反应过来:“啊?我一直在这儿啊。”
拓跋涛又冷冰冰地问:“什么时间去的?”
周依衣恍然大悟:“哦,8点回来的,7点40去的。”
苏小澈也恍然大悟。拓跋涛早就来过,看到一排空位,肯定气炸了——上次月考后,拓跋涛重排座位,她们三个现在是同桌。拓跋涛肯定也问过周围的人了。
拓跋涛的声音低沉:“为什么不跟我请假?”
周依衣道:“她们就是带我去一下医务室,那时还是趁下课时间,我们7点半去的……”
拓跋涛道:“那也要跟我打个招呼啊?”语气和缓了些,脸上却还僵着。
苏小澈忙道:“不是,她当时是突然晕倒了,特别紧急,所以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打招呼。我们估计也能应付,就没去麻烦您。”
拓跋涛转而盯着苏小澈,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就踱步到后面去了。
苏小澈有些意外,因为拓跋涛的表情显然还有点耿耿于怀,也许还对苏小澈的突然插话不满。但拓跋涛没有借题发挥。
月底又是一连串的事:高考体检,期中考试,运动会开幕,英语口语等级考试……“吃”成了仅次于学习的重要的事。几乎所有的课桌里都塞满了书和零食,家长们也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苏小澈不敢上课吃东西。周依衣却很胆大,老师一写板书,她就往嘴里喂点什么。自习课就轻松多了。很多人把小零食藏在书堆里,有时候眼睛看着书手却伸错了地方,倒也没被拓跋涛抓住。
苏小澈一天到晚不停地吃,都有负罪感了,觉得如果自己成绩上不去,不但对不起西先生和湘夫人,还对不起这些吃的。
但苏小澈的期中考试还是砸了,全程在一种颠簸的状态下度过。就像一条被扔进大海里的船,在风浪里颠啊颠,死活靠不了岸。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夜。
上高三以来,苏小澈睡觉也是这样,成绩也是这样。晃晃荡荡。
苏小澈原本在中游,波动二三十名,也只有中上游和中下游的区别。但苏澄不同。苏澄一波动,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期中考试的表彰大会上,理科前50名的榜单里,居然没有苏澄的名字。苏小澈很吃惊。
但苏小澈也只是吃惊了一秒而已。苏小澈和苏澄的联系已经很少了。苏小澈越来越不想打扰他。
期中考试前,拓跋涛开始训练19班的体能,或者说忍耐力。拓跋涛严管大家上厕所,理由是考试中途上厕所会打断思路,还耽误时间。
拓跋涛说得很直接:“为了高考不上厕所,我们从现在就要开始练习憋尿的能力。当然也不能把身体给憋坏了,但一个小自习、一个大自习,还是能憋住的吧?考试一考就是两小时呢,文综还是两个半小时。”
由于每层楼只有一个厕所,三个多小时的晚自习中间又只休息十分钟,高三晚自习上厕所成风。带头的是高四班,老师都不怎么管他们,晚上7点20分以后,他们就成群结队地去上厕所,大摇大摆地经过19班,还有说有笑。
后来一到晚上7点25分,楼上楼下的板凳们同时“咕咚”一声,就像是出征的号角!走廊上就全是人影晃动,板凳声、脚步声、说笑声……绵延不绝。
19班其实也不差这五分钟。但号角一再提前,到点了再去厕所仍然人挤人,19班就忍无可忍了。久而久之,号角还是只提前五分钟,但整个晚上都有人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有的老师很大度,有的老师却很恼火,比如良人和拓跋涛——总觉得学生很无能,一有风吹草动,成绩就要变差;又总觉得学生无所不能,吃进去多少,就能消化多少。于是他们成了学生口中“多管闲事”的老师,不仅抓本班的学生,还抓一切可能干扰本班的学生。
拓跋涛颁布了禁令之后,连着几晚上突然袭击,有意教训一下“目无法纪”的高四班。可惜,在这件事上,不要说高四班,就连19班也目无拓跋涛。
拓跋涛中过一次迷魂阵。那次,19班有几个姑娘已经去了厕所。一个姑娘刚跑到教室门口,门就开了。拓跋涛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门把。
就那么对峙了几秒钟,姑娘还是勇敢地去了。拓跋涛惊奇得都忘了拦住她。他把教室里的人扫视了几遍,看到了那几个空位,很是恼火,就关门了。
然后,先去的那几个姑娘回来了,都没碰见拓跋涛。又一个姑娘往外跑,刚握住门把,门又开了。拓跋涛又捏着外面的门把。
拓跋涛低沉地问:“到时间了吗?”
姑娘只好回来了。
拓跋涛又扫视了教室,发现还是有几个空位,并且还不是刚才那几个。拓跋涛郁闷得不行,又关门了。
然后,这一拨的几个姑娘回来了。大家都想,这下总该安全了。门忽然一开,门后还是拓跋涛!
大家都吓傻了。
拓跋涛站在门口不走了。高四班的人走马灯一样去上厕所。拓跋涛远远地指着他们说:“时间没到怎么去上厕所呢?”
他们不理他,都一笑而过。
拓跋涛愤愤不平,干脆守在了小铁门边。
又过来两个男生。拓跋涛不说话,远远地伸出爪子往高四班那边扇了两下。两个男生胆还挺小,真的乖乖回去了。
拓跋涛十分得意,左右来回地扭起了脖子。然而厕所里出来了两个女生,擦着他的后背过去了。他猛地扭过去,盯住她们的背影,面前又蹿过两个男生。他又猛地扭过来,又只看到他们的背影。
一茬一茬的人过来过去,拓跋涛的头都转晕了。19班的花朵们在教室里偷笑。终于,又一个姑娘憋不住了,刚跑到讲台上,门开了!
姑娘立刻掉转方向,跑到窗边去装作找书——窗台上也堆满了大家的书。没想到,拓跋涛一脸沮丧,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可以去上厕所了啊。”
花朵们欢呼着一拥而上,伴着下课铃声,把拓跋涛冲了个落花流水。
后来,大家很严肃地分析了这场战役,认为:拓跋涛打的是阵地战,19班打的是游击战,高四班打的是麻雀战。拓跋涛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