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猴之死——
“金丝猴死亡案件,庭审开始!”
动物王国的法庭上,一头卷发的山羊法官坐在法官台上扶了扶眼镜框,小木锤重重敲下去,宣告开庭。
一脸颓废的狼先生被猫警官押送到被告席上。
“你这个杀猴凶手,你不得好死!”
“法律一定会制裁你的!”
“可怜我那年轻的孩子!”
庭审席上一片哭喊,各种动物们对狼先生纷纷斥责,顿时喧闹声一片。
“肃静!”山羊法官威严的声音让现场安静下来。记录官鹦鹉有样学样地扯着嗓子重复着前者的话:“肃静!”
“狼先生,你对于5月16号晚上11点咬死金丝猴的行为是否认罪?”山羊法官沉着地问道。
“是否认罪?”记录官鹦鹉重复。
狼先生面露惊恐,想要否认,可事实上的确是他干的,只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一向忠厚老实的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有些颓然地说道:“可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当时我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想狡辩,你都承认是你做的,还有什么话好说?”说话的是小松鼠,他嘴上的两颗大门牙紧紧咬着下颚,愤怒吼道。
小松鼠是金丝猴最好的朋友,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屠杀,他看到狼先生用锋利的牙齿咬住了好友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最后还不停地啃咬金丝猴的身体。
他现在回想起这一幕还浑身发抖,对方那血红色的眼睛和锋利如刀的牙齿让他感到陌生和害怕。他想不通一向温和的狼先生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可怕。
狼先生并不是动物王国的居民,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只记得是有一天他浑身是血地倒在森林里的河边,奄奄一息。
是狐狸医生发现了他,并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动物医院。从那以后动物王国里就多了一个忠厚老实,乐于助人的狼先生。
动物们都很喜欢他,喜欢和他开玩笑,所以他在这里定居了下来,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谁又能知道,他憨厚的外表下竟能做下如此恶毒行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你对金丝猴做的一切,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法官大人,是不是可以宣布他的处决?”小松鼠恶狠狠的看向狼先生,却被对方无意间露出的獠牙吓到,眼神躲闪之后,坚定地对着山羊法官询问。
“处决!处决!”记录官鹦鹉重复道。
小白兔也眼眶湿润地看向狼先生,自己的男朋友死在对方手上,她脆弱的心都快崩溃了。她伤心过度之下竟在法庭内昏倒过去。
狐狸医生连忙上前搀扶,怜爱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小白兔身上,没有移开片刻。
“既然金丝猴死亡案件过程清晰明了,被告也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么本庭宣判,对杀人凶手狼先生执行死刑,三天内执行!”
“退庭!”山羊法官再一次敲响木锤,宣告案件审理结束。
“退庭!”记录官鹦鹉重复道。
所有动物都对这一判决拍案叫好,台下一片掌声雷动。只有被害者的家人,金丝猴妈妈和金丝猴爸爸默不作声,没有从儿子的死亡中走出来。
庭审结束,动物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动物法庭。
走出法庭没多远,小松鼠便冲到狐狸医生面前,将小白兔拉到自己的身边,冷冷地说道:“你别碰她,金丝猴的死,你逃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你当初救下狼先生,他也不会死!”
小白兔此时已经醒来,眼神复杂地看向狐狸医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恨他。但小松鼠说的也是事实,如果他当初没有救下狼先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你走吧,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小白兔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那个 一直待她很好的大哥哥狐狸医生已经不复存在,以后他们不会再有瓜葛。
“小白兔,没想到你也这样看我!”狐狸医生心如刀绞,痛苦不堪,他知道自己和她再没有任何可能。
不过只要小白兔没事,他的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他愿意一直守护着她,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他爱她,只是她不知道。
“坏人!坏人!”记录官鹦鹉不知何时出现在动物群中,对着狐狸医生发出刺耳的学舌声。
其他动物也一脸厌恶地看着他,就好像杀猴的不是狼先生,而是他。
“就是就是,狼先生就是他救的,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
“我们动物王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恶劣的杀戮事件,如果不是狐狸医生,大家也不会这么恐慌!”
“该死的狐狸医生,你陪我儿子的性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对待仇人一样把狐狸医生围在中间,纷纷对他指责,就好像他真是一个罪该万死的恶狐狸。
金丝猴爸爸甚至上前打了他一巴掌,然后还不解恨地对他吐了一口口水:“死狐狸,我儿子的死,你别以为用狼先生的命就可以偿还,我金丝猴家族一定会让你在动物王国待不下去的!”
“待不下去!待不下去!”记录官鹦鹉附和。
其他的动物看着金丝猴爸爸的动作,也谄媚似的对狐狸医生吐着口水。
难道他们忘了当初受伤的时候是谁救过他们吗?他们每一个都受到过狐狸医生的恩惠,但此刻却这样对待他,没有任何一个动物出言阻止。
狐狸医生用毛发擦了擦吐在身上的口水,尖细的嘴巴微微翘起,他冷冷地看着这一群忘恩负义的动物,心如死灰。
救下狼先生到底是善还是恶,他无从判别,只是其他动物说那是恶,那便是恶吧!
他知道以金丝猴家族的势力,自己肯定是在动物王国待不下去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的所有目的都已经达到,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在众动物仇恨的目光下,他轻叹一声,走向森林深处。
——鱼的记忆——
我是一只鱼,一只小金鱼。我的记性很好!
我记得狐狸医生将我从干枯的河里救了回来,当时的我奄奄一息,即将死去。是他将濒临死亡的我带回了家。
从此以后我就有了新的家,那是一个的鱼缸,虽然很小,但是我很开心,我在鱼缸里快乐地游动,张开嘴想说感谢的话,可我忘了我是一个哑巴。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他还是从我欢快的动作上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贴着鱼缸微笑地对我说:“不用谢我,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职责,你放心,等到河水再一次填满,我就将你送回去!”
就这样我在新家住了下来,和狐狸医生一起。
狐狸医生每天都会对我说话,我喜欢听他说话的声音,他总是那么温柔,很善良,无论对谁都很有耐心。
“小金鱼,你知道吗?黄鼠狼的身体好臭啊,每一次为他处理灰指甲都臭得我要晕倒了!”
“猫头鹰的眼睛有高度近视,她那眼镜片都快赶得上玻璃瓶底那么厚了,但就是不肯做近视手术,真是执拗!”
“小青蛙的脚经常骨折,那是因为他经常用腿,长年累积留下来的暗伤。”
“袋鼠妈妈的口袋老是破掉,缝补起来特别困难,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她的孩子从口袋里掉出来,她自己却不知道。”
“眼镜蛇的牙特别锋利,但是很容易长蛀牙,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看牙齿,因为他很爱吃那种红红的果子。”
在狐狸医生的动物医院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动物过来看病。所以他知道了很多动物的秘密,他将这些说给我听,算是一种自娱自乐。
我也很配合地摆动我的身体,吐出一个个气泡,回应他的讲述。
狐狸医生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虽然赚的钱不多,但是他很享受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他想保护动物王国里的所有动物,他满足,觉得自己会在这里一直安心地生活下去。
突然有一天,他高兴地找我说话。
“小金鱼,你知道吗?我有喜欢的动物了!她长得非常可爱,白白的毛发,水汪汪的大眼睛。”
“今天给她看牙的时候,她说谢谢我,要送胡萝卜给我吃,你说她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依旧是贴在鱼缸上,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喜悦。我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不高兴,我有些生气的游到对面,用头撞着玻璃,不想理他。
但狐狸医生并没有察觉我的异常,继续兴高采烈地说着小白兔。
后来他说话的内容完全变了,再也不会和我分享动物们有趣的秘密,我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保护的动物,我应该为他高兴。
“今天我收到小白兔的邀请,和她一起共度晚餐,她的手艺真好,胡萝卜汤真是太好喝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今天我和她一起去树林里寻找蘑菇,她不小心摔倒了,我很心疼,我为她按摩腿部,你不知道,她身上好香啊,她的白色毛发摸上去真是太舒服了。”
“今天下了大雨,她没有带伞,一个人呆在那里好可怜,我把自己的伞给她了,阿嚏!”
“今天她把我介绍给了她的好朋友金丝猴,那是一个很傲慢的家伙,我不喜欢他,他总是对我一脸嫌弃,难道平民就不配和贵族一起玩吗?”
这是他第一次说一个人的坏话,我想金丝猴肯定是个特别讨厌的家伙吧。
就这样狐狸医生跟小白兔成为了好朋友,他不知道小白兔是不是喜欢他,所以他也不敢告白。
“小金鱼,你知道吗?我今天救了一个动物,他的身体好强壮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浑身是血,躺在河边,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救活,他好像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说他叫狼先生。”
“我见他性格憨厚老实,就向大象国王提议让他留了下来,没想到大家都同意了,我让他住在我家旁边,他也经常来帮我的忙。真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家伙。”
某一天狐狸医生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想起来在我小时候好像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一个可怕的传说。
妈妈从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在月圆之夜会出现一只恐怖的怪物,它叫狼先生,它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会吃掉不听话的孩子。”在我淘气的时候她总是拿这个故事来吓唬我。
他说的狼先生和故事里的狼先生是同一个吗,我不禁有些害怕,拼命的摇晃自己的尾巴,可惜我不能说话,只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或许那个传说是真的,在狐狸医生救回狼先生之后,他的心情就再没有高兴过。
“小金鱼,我很难过,小白兔和金丝猴在一起了,也许我应该早一点和她表白的,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狐狸医生很颓废,他的眼眶里全是泪水,我很心疼,我多么想去安慰他,为他抚平受伤的心,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能撞着玻璃祈求他不要难过。
又过了几天,他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失魂落魄地把头搭在鱼缸边缘,对我说:“小金鱼,我知道杀死父亲的凶手是谁了,我为他做心理治疗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记忆,但他好像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我该不该向他复仇?”
“小金鱼,我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了金丝猴和他父亲的对话,原来他并不喜欢小白兔,他在外面早就有了很多其他的女朋友,之所以选择小白兔完全是贪恋小白兔家的财产,那一片价值连城的胡萝卜庄园。”
“可是我告诉了小白兔,她不相信,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发现狐狸医生的身体一天天的消瘦,他的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他失去了往日温暖的笑容。他的眼神不再温柔,变得冰冷,麻木。
直到某一天夜晚,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或许是因为习惯,又或许是他太想找个倾述对象,他再一次贴到鱼缸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小金鱼,我把他催眠了,可我实在下不去手,他现在失忆了或许变好了,我很纠结,手上的刀子始终没有落下。”
“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小兔子我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所以我将他催眠之后暗示他去金丝猴的家,如果月圆之夜他没有变身,那一切就此揭过吧!”狐狸医生说完就沉沉睡去,我在鱼缸里一直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的呼吸,还有梦里的呐喊。
第二天他急匆匆地回家了,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想要离开这里。
他抱起了鱼缸,我很高兴,我以为他会带我走,可是他却不顾我央求的目光,将我放进河里:“小金鱼,我要走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我知道你想跟我一起走,但是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我不想你也出事,所以我来兑现当初的承诺,希望你能一直开心地活下去!”
他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一样。
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第一次他救我的时候?还是他每一次跟我讲秘密的时候?或者是他说自己喜欢小白兔的时候?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游到了河水里,一滴泪水从我的眼睛掉落,融入到水里,成为了河水的一部分。
泪水封锁了我的回忆,我不再痛苦,我忘记了一切,我在水里欢快的游动,仿佛永远没有烦恼。
我是一条鱼,我的记性很差,我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