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又是平凡的一天,上班、回家、吃饭,然后打开视频网站,漫无目的的浏览着首页的推荐。徐以生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了十年,但这个城市还是跟十年前一样的陌生。他没有朋友,性格冲淡,孤独中透露着令人悲伤的冷漠。在这十年中,视频分享网站开始在国内大受欢迎,这是徐以生唯一的娱乐了;他最爱的便是听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聊自己的家乡。
徐以生关注的一位配音演员更新了动态,说家乡的网罗大队队长去世了,很多人回乡吊唁。这位配音演员极其专业而又亲切和善,关注他的粉丝都叫他“杰哥”。徐以生很早就关注了杰哥,他知道杰哥来自某省的一个乡村。今天的杰哥表情十分沉重,他带着悲伤的情绪讲述了网罗大队的故事。
三十年前,本来不富裕的村子又逢粮食欠收,很多农户都没米下锅了。粮食没收成,农民就没有收入,孩子来年的学费、开春后用的种子化肥钱就全都没有着落。当时村里有个不安分的中年人,他说服了十几个人跟他出去募资。在大家都不富裕的年代,募集资金是十分困难的,无论打什么样的欠条,都不如把钱攥在手里安心。可是这位中年大叔并没有放弃,他还给队伍取了名字,就叫做网罗大队,说是“网罗天下财富,为我所用”;这位大叔就自称大队长。网罗大队花了整整一个冬季,终于募集了2万块钱,为村子解决了燃煤之急。等到杰哥上大学时,国家开始大搞基础建设,一条高速公路就修在了村子附近,网罗大队承包的采石场挣了大笔的钱。杰哥和村里的很多孩子都得到了网罗大队的资助。再后来,网罗大队并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大队长去乡里重建乡医院了,剩下的都跟着孩子进了城。虽然网罗大队解散了,但村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
这样的故事,徐以生听得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但今天这个故事却让他格外触动,网罗大队这四个字是这么的熟悉而陌生,隐隐约约撬动着他的回忆。他的过去几乎全是悲伤,不知不觉他已泪流满面。
徐以生像大多数飘在城市里的打工人一样,搬过无数次家了。每次搬家他都会仔细收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放的唯一东西就是自己父亲的遗物。在这举世无亲的世界里,这是唯一能带给他温馨的东西了。他记得以前读到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总是感同身受,“吾几不从汝而死也”,这种世上再无亲人的孤独悲凉感,他不能体会得更深刻了。

这是一个铁制的匣子,前年才刷过漆,因而看起来崭新如故;谁也不知道这里头藏着的是一段遥远的故事。二十多年前,徐以生还是个孩子,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直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那年自己的母亲和叔叔相继去世,之后父亲带着他到城里打工。这段沉痛的过去,父亲一直不愿提起,直到他去世。徐以生的叔叔那年正好初中毕业,颇有一些文化;从他写给父亲的信中,徐以生能猜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大哥:
县政府里的人说不曾组建网罗大队,也没听说过,估计是外省来的行脚医生,建议托外省的亲戚朋友打听一下。
嫂子病情日重,丝毫耽误不得。弟今日准备去往x省,沿途探听。一旦有消息,弟必带药速归。

以前徐以生猜测,可能当时母亲生病了,正好外来的一个自称来自网罗大队的行脚医生带了药材,使得母亲病情好转。没想到,不久后病情又开始恶化,不得已自己的叔叔外出去寻找行脚医生,期望能再次获得药材。如今,听了杰哥讲的故事,徐以生的心中便生出了一种悲哀,然后开始愤怒。这个网罗大队,明着说出去募集资金,实际是以各种身份去行骗。自己的母亲病重,他们便扮作医生,不但没治好病,还收取了高昂的费用。自己一家就像傻子一样,不但深信“医生”的话,就算医生跑路了,还抱着单纯的“治病救人”的想法外出去寻找神医。自己的父亲、母亲、叔叔至死都在这场骗局里没有出来,这世上的恶人真该千刀万刮。徐以生再也难以遏制自己的愤怒,时隔二十年,他要亲自去讨回这份公道。

所有的线索都已清楚了,得益于这个时代发达的互联网技术,徐以生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几十年间,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对徐以生而言,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是陌生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抱着讨回公道的想法,但到了地方,心里却产生了一丝茫然,要放弃的想法开始蔓延到头脑的每一个角落。他就是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告诉他,他只能这么与人无尤的卑微地活着。当抉择来临时,逃避是最好的方法。

他去了医院。虽然是乡医院,但一点也不陈旧,处处透露着管理者的用心。这真的不像是一家乡医院;在徐以生心中,乡医院就是那种只有一栋4层小楼、顶多只能做个阑尾炎手术的乡间诊所。门诊楼的旁边有个凉亭,有几个老人在闲聊。徐以生在凉亭了寻个空闲的地方,拿出水,漫不经心地小口喝着。旁边一个老妇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来看望病人的。徐以生心里一动,脱口而出“我是来看望网罗大队长的”。老人听了露出一丝讶异,似乎有年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亭子里的老人倒有听过网罗大队的,零零碎碎地讲了一些往事。这些老人们不吝溢美之词,说网罗大队是天生的救星。徐以清突然怒气勃发,连害人性命的骗子都能获得这么好的声誉,这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道理。他开始歇斯底里,喊道“骗子,他们都是罔顾人命的骗子,人渣。。。”,他逐渐开始恍惚,也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人带到了一间屋子,眼前都是人,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渐渐地他开始有一点清醒了,周围的人都在指责他。这世界果然是这样,他只能用缄默来应对。人群中也有理智的人,上前询问原由。徐以生毫不在意,他已经失望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周围的人赶快散开,好让他逃离这不详的地方。

徐以生埋下了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有安全感、才能脱离这世界的恶意。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肩膀。他艰难地抬起头,人群早已散去,在面前的只有一个看样子40多的男子。这男子面相温和,一头短发显得干净又精神饱满。徐以生能从男子的笑容中感觉到,这个人热爱生活、为人和善、充满了阳光,不是“杰哥”又是谁。徐以生开始流泪,面色悲愤,仍然不发一言。人人生而不平等,有的人被世界善待,有的人被世界苛虐,“杰哥”和自己不正是这样吗?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沉默中的徐以生轻轻喊了一声“杰哥”。

徐以生向“杰哥”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杰哥”似乎也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说道“你怎么不直接找我呢?”徐以生回答说“心有所求,又怎么敢见你呢?”。“杰哥”笑了,他请徐以生游览了乡里的2个景区,拜访了不少的朋友,最后送徐以生返程了。徐以生走时很安心,知道“杰哥”会处理好一切。想起父母、叔叔的早逝、年少的不幸,苦涩的泪水在眼眶里翻滚,他从未感觉如此轻松,但也从未感觉如此伤痛,他想起了冰心的一句诗“万水千山,就让它载着我的爱和悲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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