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星星之火(2)•云落流沙》(08)

第八章:旗开得胜入闽西

(1)

原来,二十五师是黑夜行军,却把道走错了。原计划他们只走到会昌西北的珠兰埠一带,哪知却走过了珠兰,向珠兰以南的洛口方向挺进。等走到洛口时才发现走错了,但返回原路肯定是来不及,于是由洛口向东,这样就绕到了会昌的西南方向。

当周士第他们翻过一座大山后,便听见了会昌方向已经传来枪声。周士第知道战斗已经打响,于是就向参谋处长游步仁说:“七十三团是走在最前面的,就让他们打头阵。传下师部的命令,七十三团靠前,七十四团居中,七十五团随后,师部随七十四团行动,赶快向枪声激烈的地方靠拢!”

“是!”游步仁骑上他那匹枣色红战马一溜烟跑向了前面。二十五师没有参谋长,只有参谋处长。这是怎么回事呢?因为在马回岭时走得仓促,没法把参谋长张云逸带出来。那时,张云逸一直在师长李汉魂身边,他也是共产党员,却是秘密的,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他。现在把参谋长一职留着,就是为了等张云逸来上任。

七十三团在团长黄浩声带领下,马上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扑去。七十三团指导员陈毅和参谋长余增生紧随黄浩声之后。陈毅边走边从衣兜里摸出他在巴黎勤工俭学时就买了的怀表,他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向身旁正在运动的部队喊道:“同志们,加把油!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就到会昌了!”

七十三团一营走在最前面,七连连长林彪已经从腰间抽出了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他把拿着枪的右臂高高举起,喊道:“同志们,跑步前进!争取占领有利地形!”林彪是湖北省黄冈县人,说话很快,让许多人不大听得清楚,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二十五师终于到了会昌以西的南山岭。这时,军长叶挺和党代表聂荣臻早已派了一个参谋在路上等候。那参谋骑着一匹白马,显得很着急的样子。他一看见周士第和李硕勋,就马上拍马过来,他边跑边喊:“周师长,请你和李党代表赶快随我到指挥部去一趟!”

周士第一听,马上对旁边的参谋处长游步仁说:“通知部队停止待命,作好战斗准备,我和党代表到指挥部去。”随后,他和党代表李硕勋打马向那个参谋跑去。

那参谋见周士第他们已经奔来,于是就捏住缰绳让马站住。等他们走近时,他用马鞭指向了南山岭山顶西边的那个山头:“周师长,请看那里,我们的炮兵阵地就设在这个山头,指挥部就在炮兵阵地附近。现在你们随我来。”

说完,打马就走。周士第与李硕勋各骑一匹棕色战马紧紧跟上。这时,只听山头上出现了“轰隆隆轰隆隆”的爆炸声,这时参谋捏住了马头,转身对他俩说:“我们的炮兵阵地目标很大,敌人的炮弹、子弹经常落到那附近,而指挥部也在那里,请多加小心!”

(2)

穿过山头的炮兵阵地,周士第他们终于在一个山梁上见到了周恩来他们。这时周恩来、叶挺、聂荣臻、刘伯承等都在那里。在一片松林里,临时搭建起了指挥所,周士第和李硕勋在那里向首长们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报告说:“昨天夜间我们走错了路,发觉以后才由洛口附近转回来。现在都到齐了。”

周恩来看着他们说:“我们估计也是这样,这个就不谈了。现在要谈的是怎么打敌人的问题。”刘伯承和蔼地向他们说:“你们二十五师的任务,我们已经讨论了,由叶挺同志给你们讲吧!”

叶挺从那个简易的瞭望口把头转过来,然后对周士第说:“周师长,你看,会昌城东北那面敌人很多,朱德军长他们指挥的部队在那里打得很激烈。”周士第走到瞭望口前,望外一看,会昌城在烟雾缭绕中远远地呈现在了眼前,而朱德指挥的第九军军官教育团和二十军第三师可能就在那烟雾缭绕的背后。

叶挺指着南山岭的山顶说:“那个山顶上有敌人,山顶南面、北面那一带高地也有敌人。”然后又指着靠西面一带的高地说:“这一带是我们二十四师的部队,他们打得也很激烈,目前也有一些伤亡,现在正同敌人对峙着。”最后他转向指挥部的南面,指着一个叫做寨岽的地方说:“那个山上都是敌人占领的,我们没有部队在那面。”

叶挺讲到这里,刘伯承指着寨岽插话说:“这里的敌人是后来才发现的,如果不把它打掉,它就会抄我们的屁股哩!”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当他说到“抄屁股”时,手就由寨岽方向划到了指挥部的西面。

周士第一看,马上就明白了二十五师目前应该是什么战斗任务了,于是他说:“是不是要我们先堵住这股敌人,然后再消灭它!”

叶挺马上说:“不仅仅是消灭他们,更重要的是要找到突破口跨过贡水河,然后攻城。你们派七十五团进攻寨岽,要快一点占领这个山头;让七十三团进攻二五三一高地北面一带的敌人;七十四团接七十三团左翼进攻,得手以后由北面进攻会昌城。我们一定要在今天攻下会昌,否则黄绍竑的援军一到,我们会腹背受敌的。”

叶挺说的“二五三一“高地,那是临时用号码字命名的一个高地,这种做法是在不知到地名的情况下,为了识别准确位置而临时用号码字编的地名。这种办法,在以后的军事行动中广泛使用。

“是,我们坚决完成任务!”周士第和李硕勋异口同声地说。一直站在旁边的聂荣臻马上又嘱咐道:“这次战斗很重要,你们要好好完成任务。现在战士们走得很疲劳了,你们要好好地进行战前总动员,党员、团员要起模范作用,争取在今天打下会昌。”

“我们一定遵照首长的嘱托!”周士第和李硕勋又异口同声地回答。这时,周恩来走到他们身边,一向谨慎的他好像还不放心,于是问道:“部队是很疲劳,可是会昌一定要打下来,你们看怎样才能克服眼前的困难,究竟有没有把握?”

周士第和李硕勋一听周恩来这么说,马上知道了这次任务的分量,于是就又说:“我们向党保证,一定打下会昌!”

(3)

周士第和李硕勋回到师部后,马上向各团布置了战斗任务。各团接受任务后,都很快地行动起来。

七十五团在团长孙一中的带领下,首先向寨岽之敌发起了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夺取了一个山头,占领了有利的地势。许德华所在的那个排是三营尖刀连中的排,他们担任了主攻山头的任务。以前他在炮兵营就是排长,现在又成了步兵营地排长,但并影响他在军事战术方面的超常发挥。

接着,七十四团在团长孙树成带领下,迅速开进到七十三团左翼的南山岭北端,向敌人展开了猛烈进攻,也占领了一个有利地势。然后,他们按照师部的指示,派了一个参谋带领一排人,去同朱德和周逸群的左纵队取得联系。

七十三团在战斗中打得最激烈,他们连续攻占了好几个山头,但伤亡也很大。后来由于七十四团占领了左翼阵地,他们的压力才小了一点。但他们真不愧是曾经的叶挺独立团,趁着这稍微的间隙,又开始向二五三一高地以北的那几个重要山头展开了猛攻。

因为从地形上看,这几个山头是会昌城西北的屏障,如果能把他们攻下来,会昌城的攻取就不在话下了。但是,深通军事谋略的钱大钧也不是吃素的,他在这些地方构筑了许多坚固的工事,并配备着很多兵力和很强的火力网,可以说是防御的主阵地,这样就给七十三团的进攻,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七十三团把指挥所和重机枪连设在了距敌主阵地以西约一里地的一个山头上。为了便于指挥主攻方向的七十三团,周士第把师指挥所也设在这个山头上。他们看见七十三团对那几个山头展开了进攻,却又被敌人的火力压了回来,心里非常焦虑。

李硕勋在望远镜里看见敌人正依托工事,用密集的火力向进攻的部队进行扫射,有几个战士中弹倒下了,接着又有几个战士跟了上去。他马上回头对周士第说:“应该通知部队,要巧妙地应战,不要盲目地猛冲猛打!这样,我们会吃大亏的。”

“对,这个事情等拿下会昌后一定要向各团营强调,我们不能硬抵硬地往前冲,这样我们就算打赢了也是输!”周士第不无感慨地说。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自二十五师加入后,革命军各部又向敌人展开了多次进攻。激战到下午,各部都有了些进展。在寨岽方向,二十五师七十五团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因为寨岽敌军阵地的工事遭到了革命军驻扎在南山岭的炮兵阵地的轰击,他们的机枪声暂时停了下来。

就在这极短的空闲里,七十五团已有两个连冲上了山头,接着起义军就顺着这个缺口蜂拥而入。钱大钧的守军一下就失去了控制,许多人马上败下阵来。后面的看见前面的在往回跑,于是就人心惶惶,马上掉头往贡水河边撤。不一会儿,有的人居然就开始趟水过河,准备往会昌城中逃跑了。

(4)

七十五团打开了一个缺口,这给居于中部的七十三团有了很大的鼓励。团长黄浩声马上要陈毅找来各连队的司号员。陈毅一听,心领神会,在一个山岗上把司号员排成了一列,然后共同吹响了冲锋号。七十三团的全体指战员,一听见这响彻整个山岗的号声,迅速地向敌军的主阵地冲去。同时,六挺重机枪也一齐向敌人射击,以掩护大部队进行冲锋。

一营七连一进入阵地,就马上被连长林彪用手势制止了继续前进。因为林彪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不会盲目硬攻。他知道这样做是会吃亏的。

林彪用短短的几十秒钟时间,观察了敌军的前沿阵地。他发现敌人正面的火力很强,两侧却较弱,于是决定不从正面硬攻,而是改从侧面。在第一排的掩护下,林彪带着第二排沿着一条早已干枯的水沟,巧妙地运动到敌人的侧翼。但当他们快要接近敌人的火力点时,却被发现了。

林彪当机立断,未等敌人调整火力,就下令二排战士向敌人发动猛攻。二排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上向敌人阵地猛扑。顷刻间,他们就冲进了敌人的前沿阵地。一排和三排看见二排得手,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经过反复冲杀,七十三团终于攻下了敌军的主阵地。接着,处于左翼的七十四团也占领了一些山头。敌军在强大的攻势面前纷纷向后退,一看见寨岽方向已经有人趟水过河,他们更不敢恋战了,而是向会昌城的方向逃窜。这样,钱大钧在西南方向的防御阵地,就被攻破了。

(5)

在东北方向,朱德、周逸群一直苦撑着。党代表徐特立年岁毕竟大了,到战场上去厮杀,已经不可能。战斗一打响,他就被朱德安排在附近一个山坳里照看伤员。尽管他本人不愿离开,但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怎么能扛着枪打仗呢?他的投笔从戎精神可嘉,但真要拿枪打仗,又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本来,原计划徐特立是留在瑞金不去会昌战场的。可他是第三师党代表,不跟着部队行动,情理上好像有些说不通。于是,他坚持要去,还有一大堆理由,让身边这些年轻的领导们根本无法说服。因此,在出发前,周恩来特意向周逸群交代,徐老可是有名望的教育家,对他的安全不能有任何闪失。

第三师第六团的官兵打得很英勇,但伤亡也很大,处境相当困难。团长傅维钰一直坚持着,期望朱军长能派来援兵。其实朱德已经把他从南昌带出的军官教育团全用上了,就连警卫员刘刚也被派做了送信的通讯员。现在参谋长陈奇涵正在指挥部队反击,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什么兵可派。

第六团每坚持一分钟,都在付出沉重的代价,这让傅维钰有些焦虑。现在战斗打成了胶着状态,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就在这节骨眼上,朱德突然出现在六团阵地上。大家看见朱军长来了,精神为之一震。此时,朱德一句话也没说,他从牺牲的战士身边拾起步枪,就开始向敌人射击。

朱德的这一行动,比给官兵们说几句鼓励的话还管用。大家顿时增添了信心,也学着军长的模样开始射击。这样,许多人的枪口都射出了火舌般的子弹。真可谓弹如雨下,终于击退了迎面进攻的敌人。

打退了这里的敌人,朱德又奔向激战中的教导团。教导团虽为助攻,但此时也击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战斗依然激烈,团长侯镜如已精疲力竭,但还在坚持。他看见朱德来了,简直像遇到了救星。心里一高兴,疲劳已减轻了一半。

在阵地上,朱德告诫教导团官兵,战斗打响后,在关键时刻,不能退,只能进,只要坚持,就是胜利。大家看到朱军长来了,而且和战士们一样拿着大枪杀敌,顿时士气大振,又杀退了一股敌人。

(6)

钱大钧西南防御阵地的被攻破,直接牵动了西面。负责西面攻击的二十四师,在叶挺军长的亲自指挥下,也进行了勇猛的进攻。待附近的几个山头被拿下后,接下来该是冲过贡水河防线了。

七十一团二营营长廖快虎,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在营党小组中任组长,下面许多党员都是他考察后发展的。连长萧克一直在他的带领下,此时他们这个营作为预备队,等主攻山头的部队得手后,他们将冲破贡水河防线,向会昌城里进攻。

经过叶挺的严密部署,钱大钧在西面的防御阵地已岌岌可危,这就逼着他从东边调兵。所谓牵一线而动全局,此话的确不假。西北一吃紧,定然会牵动东北,如果西南再鼓捣一下子,钱大钧在会昌的防御堵截体系,就会被一一摧毁。

由于右纵队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从而导致钱大钧把防守东北的部队调了一些去增援。这样就造成了东北方向的兵力减弱,使朱德和周逸群明显感到压力减轻。

当叶挺的右纵队攻破敌军防线时,被叶挺派往朱德处的那个排,已经和左纵队的朱德、周逸群联系上了。这个排一来,朱德知道西边已经得手,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他和周逸群率领被打得“半残”的军官教育团和第三师,开始了反攻。

结果,反攻居然奏效,一攻一个破。不到两小时,左纵队也靠近了会昌城。

(7)

钱大钧安排在寨岽的兵力其实只有一个团,因为他认为革命军一般是不可能通过这里的,所以他在这一带的防守相对要薄弱一些。可是他万没想到,这薄弱的地方恰成“叛军”重点进攻的地方。这样,就出现了一个大缺口。

钱大钧决定调动二线部队去堵住这个缺口,可二线部队马上是不能赶到的。战场上双方都在抢时间,不能马上办到的事,在备选方案中只能淘汰。这样,他就只能希望那些修筑在贡水沿岸的防御工事,能帮他抵挡一阵子了。

可是几小时后,在会昌城里的钱大钧听说西南、西北阵地已被攻破,而且布防在贡水河岸的第二道防线已开始在短兵相接。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一阵阵的恐慌。心想,这共产党操纵下的“叛军”还真厉害,他们哪里来的这股子劲呢?!

凭钱大钧以往的经验,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的北路军总指挥部不能设在会昌城中了,得赶快想办法转移。不然,连老本都得赔进去。

于是,钱大钧分别给阻击“叛军”的各师发布了“坚决抵抗”的命令。然后化装了一下,马上带领几个人,骑着马,悄悄离开了会昌城,向南边的筠门岭奔去。

在他的指挥部里,只有一名副官守着电话,来制造钱大钧还在指挥部指挥的假象。除此之外,就是院子里还停放着那个由八人抬的官轿,让更多的人知道他钱大钧并没有走,以此来稳定军心。这在用兵上讲,叫“兵不厌诈”,或者说“出其不意”,但更准确的词应该是“金蝉脱壳”。

(8)

当钱大钧正慌慌张张地从会昌逃往筠门岭方向时,南昌暴动的革命军,其左右两纵队已经在贡水河边会师。很快地,他们又攻破了钱大钧布防在贡水河沿岸的半圆形防御体系,接着马上开始了渡河。

当太阳挂在西天边时,地上的暑气已退出了一半。二十五师七十三团终于攻进了会昌城。第三营第七连连长林彪带着战士们冲在最前面,他们的目的是冲向敌军司令部,俘虏敌军的指挥官。当他们赶到钱大钧的指挥部时,发现指挥部里只剩下了一名副官和几个无关紧要的随从。

论曾经的关系,被李济深任命的北路军前敌总指挥钱大钧,还是林彪在黄埔军校上学时的老师。林彪正在思考当捉到这位老师时该如何打招呼,可是他万没有想到,当冲进院子时,钱大钧却不翼而飞了。院子里只有那顶八人抬的官轿。赤色的轿顶,朱色的抬杆,看起来很有气派。

(9)

却说陈赓从山坡上滚下去后,恰恰滚在一个杂草丛生的田沟里。由于他的腿一直都流着血,再由于滚下去后头肯定会晕,于是他就昏了过去。等敌人围攻上来时,血把草丛几乎都染红了。敌人走到陈赓面前,用脚一踢,见他一动不动,知道肯定是个死人,于是就没再管他,继续往前搜索去了。

等陈赓重新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却躺在草丛里,于是才记起自己负伤后从山坡上滚下来的事。这时,他听见了山上又开始在人叫马嘶,他怕敌人再来搜山,所以就一动不动地听着。他想通过声音来判断眼下的战况,但是光凭声音好像还是不行,于是就偷眼观望,这时他发现有几个人端着枪朝他走来。

陈赓马上想闭眼睛,可是夕阳下这几个人的胸前拴着的红布带却提醒了他,这是自己人来了。于是,陈赓马上兴奋起来,知道是自己有救了。但是这几个却没有认出他来,走近后就是狠狠地向他踢了一脚。陈赓被踢得马上惊叫起来,把那人吓了一跳。这时她才说:“同志哥,轻点儿吧,我负了重伤!”其中一个马上问:“你是谁?”

“自己人,六团一营营长陈赓!”陈赓满怀希望地说。

“不认识,谁知道你这个样子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那人说道。

陈赓一听,马上就急了,心想这些战士真是打红了眼,连自己人都不认识了。他正要发作,却无意间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背心,双腿都涂满了血,于是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说:“是呀,我这个样子你们是不认识的,但你们可以去问问团长傅维钰或者师长周逸群,看看有没有一个叫陈赓的。”

正说着,人群背后却有一个人的声音使陈赓格外熟悉,这是卢冬生的声音:“我看看,我看看,这是不是我们营长!”

当卢冬生看见陈赓是这副模样时,马上鼻子一酸,叫了一声:“营长,你居然还活着!”然后扑到陈赓身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人马上喊道:“担架队,快来,这里有一个重伤号!”

可是哪里来的担架队,几个人正想给陈赓用树枝做一个担架。哪知附近却跑来一个大个子姑娘,她也穿着革命军的军服。原来她叫杨庆兰,除了有一身力气,其他都好像不怎么能派上用场,此时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只见她把陈赓的伤口看了看,用自己身上所带的纱布缠了缠,然后把陈赓扶起来坐定。几分钟后,又叫众人把他搀扶在一个石头上,这才蹲下身子准备一个人背。等这些人正在思考怎么把陈赓送回去时,只见杨庆兰背起陈赓就走。此时,几个人想说点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一溜烟小跑,转身就不见了。

(10)

自抚州会议后,南昌暴动的革命军开始注重沿途的宣传工作。于是,在广昌、瑞金一带临时驻扎的那几天,马上就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理解和拥护。在起义军南下合击会昌时,已经有相当的一部分老百姓参加了抬伤员、运辎重的事情。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表现,说明共产党要革命,必须要依靠群众的支持。

在瑞金,革命委员会在谭平山、吴玉章等领导下,积极发动群众,哪怕只有几天驻扎,他们也要掀起“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运动,这样做的目的,实际上是广泛宣传土地革命,使更多的人了解为谁而革命。

在短短几天,他们召开群众大会,惩处了当地的土豪劣绅,征收他们的谷物作军粮。为了杀一儆百,革命委员会在李立三的主持下,还审判枪毙了国民党新编第十四军军长赖世璜的堂叔。

这个被称作“赖扒皮”的乡绅地主,仗着他侄儿是新编第十四军军长,就横行乡里,作恶多端,可以说是赣东一霸。可是这一次,却没有逃脱共产党的惩罚。

在瑞金的几天里,革命委员会又继续开会,讨论了“改换旗帜”这个重大问题。经过举手表决,赞成改换的人毕竟是多数。根据民主原则,少数服从多数。谭平山虽然不想看见这个结果,但也没有办法。

会议最后决定,从瑞金开始,公开打出共产党的旗帜,把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帽徽摘了下来,军旗也从“青天白日满地红”换成了一面鲜艳的红旗,革命军每人脖子上依然保留那条红布带,却赋予它作为“工农革命军”的标记。

会议还决定,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联合贫苦小资产阶级的工农政权,提出乡村政权应完全归农民,并必须以农民为中心,城市政权,工人须占绝对多数。

在革命委员会关于土地革命的宣传和实际行动的影响下,瑞金的老百姓开始积极支援起前线来。一时间,从瑞金到会昌的大道上,一下就涌来了许多民工,他们抬着担架和竹椅,从会昌城外抬走了许多伤员。

那些农村的妇女,也帮助抬伤员、运辎重。民工们自由穿梭在从会昌返回瑞金的队列之中,与革命军走在了一起。这和队伍开始从南昌南下时所雇挑夫临阵脱逃,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11)

贺龙的二十军第一师、第二师留在瑞金作了会昌战役的总预备队,同时又被当作向东跨过武夷山脉进军长汀的先遣队,这样贺龙就有闲工夫考虑自己的入党问题了。

在此之前,贺龙已经入过两次党一次会,也就是中华革命党和中国国民党以及“哥老会”。现在又要入党了,听周逸群说,这次入的这个党可非同小可,一旦认准了它,就要坚决走到底,这可是说一不二的。正如中国的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吐口唾沫砸个坑!

会昌战役刚刚结束,周恩来、刘伯承等马上作好了下一步的安排。他们在会昌留下了朱德的第九军军官教育团和十一军二十五师作为后卫,然后带着二十四师和二十军第三师返回了瑞金。

周恩来等一行人刚到瑞金,革命军总指挥兼二十军军长贺龙就在鲜红的党旗下宣了誓,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政治部主任郭沫若也跟着宣了誓,他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宣誓仪式由农工委员会主席张国焘主持,旁边站着贺龙的介绍人周逸群、谭平山,郭沫若的介绍人周恩来、李一氓,此外还有恽代英、彭湃、廖乾吾等。

廖乾吾是总政治部秘书长兼二十军党代表,此人和朱德同龄,已经四十一岁,其经历颇为丰富。年轻时代考取过清朝的贡生,也就是秀才中的优异者。大革命北伐时有一首著名的歌,叫“打倒列强”歌,被定为《北伐军军歌》,其歌词,就是他在第四军当政治部主任时审定的,由手下的宣传科长邝鄘用法国民歌的曲调填写的词。

身为陕西人的廖乾吾,早年就读于北京京师农业学堂。由于曾得了脊髓炎有三年躺在病床上无事可干,就读了很多书,也包括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书籍,这使他的思想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于是,在中共刚成立不久,他就加入了进来。最开始在武汉从事工人运动,后来成为孙中山大元帅府铁甲车队党代表、黄埔军校政治教官以及张发奎的第四军政治部主任。在南昌暴动中,他参与了具体的策划工作。

此时,张国焘念一句誓词,贺龙跟着念一句。当念道“永不叛党”时,贺龙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坚定地重复着“永不叛党”这几个字。他坚信,只要信仰不变,经全体党员共同努力,共产主义一定能够实现。但遗憾的是,那个叫他跟着念“永不叛党”的张国焘,后来却“叛党”了。

经过了几年的风雨历程,贺龙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在大革命时期,贺龙就曾向周逸群提出过加入共产党的要求,但由于当时正处于“国共合作”时期,共产党是不便吸收贺龙这种高级军官入党的,因此就拖延到了今天。

郭沫若一向被称为“反蒋斗士”,对蒋介石和汪精卫的“反共”、“清共”活动,政治态度是极为鲜明的。他不仅是强烈反对,而且还冒着生命危险去策反李宗仁。事情不成,还公开发表《请看今日之蒋介石》,同时在张发奎面前,敢于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也不怕杀头而公开“投共”。

在郭沫若一生中,加入共产党的事情尤为曲折,这是因为他的复杂经历所致。现在我们看见的是他第一次入党。如果照此下去,是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但命运不济,人生之路经常让他面临选择,这就造成了以后曲折的入党历程。

当中国共产主义运动正处于低潮的时候,共产党就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都在绕着走,生怕粘着个“共”字而被杀头,像贺龙、郭沫若这样的在国民党阵营中的高级军官,能义无返顾地走向信仰共产主义的道路,那是为数不多的,也是难能可贵的!

因此,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南昌暴动前敌委员会书记周恩来就贺龙、郭沫若入党问题,在宣誓仪式后发表了讲话。他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我们南下后打了第一个大胜仗之际。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的总指挥贺龙同志、总政治部主任郭沫若同志,终于加入到了共产党这个战斗集体,我感到万分欣慰。党组织对贺龙、郭沫若都很了解。贺龙同志由一个贫苦农民开始两把菜刀闹革命,到今天已成为一个军的军长。郭沫若同志在新文化运动中就表现突出,一直是追求进步的楷模,他一介书生,投笔从戎,其精神可嘉!他们虽一武一文,经历不同,但有共同的信仰,这与他们追求救国救民的理想是分不开的。今天,我们欢迎他们入党!”说完,他带头首先鼓起了掌。

接着,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李立三、恽代英、谭平山相继讲了话。他们回顾了大革命以来,贺龙、郭沫若反对军阀、反对帝国主义列强,支持工农运动的一贯表现,赞扬了贺龙、郭沫若在革命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率军参加南昌暴动的壮举和追赶革命队伍的决心,也交代了党对贺龙、郭沫若的考察经过。

(12)

贺龙入党后,马上就被编入中央特别小组,这个小组实际上是革命军的战时中枢机构,同时也是决策机构,它是由周恩来、张国焘、廖乾吾、刘伯承、周逸群等组成的。

宣誓仪式刚刚结束,起义军前敌委员会马上决定部队向东出发,到福建长汀去。由贺龙带着二十军第一师、第二师先行,作为先遣队。

为了避免战略意图的过早暴露,他们在星夜就出发了。其实瑞金与长汀的直线距离,比瑞金与会昌还近,但是由于是翻山,加上那是福建省的地界,所以听起来好像很远。这里有一种山,叫“大隘岭”,处于武夷山的南端,只要翻过了这个岭,就好办了。长汀就在岭的那一边的山脚下。

当贺龙部队已向长汀进军时,革命军的后卫还远远在刚刚激战过后的会昌。由于周士第的二十五师在会昌战役中起到了攻城的中坚作用,所以前敌委员会书记周恩来就把断后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这个任务看似轻松,其实是满艰巨的,因为在会昌战役中,革命军伤亡了八百多人,其中有三四百名伤员需要特别护理,这就落在了二十五师的肩上。

(13)

攻取会昌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二日,叶挺和聂荣臻在会昌城里正准备结集部队向瑞金撤离时,却听见了城外突然有密集的枪声,接着驻扎在城外的二十五师马上派人来报告,说有大量敌人从洛口方向正往会昌挺进,而且还大摇大摆的。二十五师的边沿守军已经和他们接上了火。

还没有撤离会昌的参谋团参谋长刘伯承一听有敌人来进攻,马上认为这是敌人的抑留战术,目的在引诱革命军向洛口进攻,以拖延革命军到达东江的时间,这样敌人也好在东江地区更有时间调集“堵截”的兵力。所以,他和叶挺、聂荣臻商议,必须马上打退这股敌人,但不要纠缠过久。

二十五师师长周士第和党代表李硕勋在营房里也听见了枪声,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周士第显得很沉着,李硕勋表情却是茫然的。李硕勋说:“钱大钧的溃军已不到三千,而且已被赶到了筠门岭以南,肯定是没有能力反扑的。那么,这支军队又该是谁的呢?”

“不管是谁的,反正是敌人,得赶快占领有力地形,堵住这股敌人。”周士第毕竟是军事干部,对这方面很敏感。

“对,先击退这股敌人后再说。”参谋处长游步仁附和道。这时军部通讯员骑着一匹红色的战马飞奔而来,他带来军长叶挺和党代表聂荣臻联合签发的行动指示,其大意是说,有一股敌人正在向会昌挺进,现在已经到了南山岭。他们已经命令二十四师向城西出击,二十五师也要迅速占领城西北的各个制高点,然后向敌人进行反击。

城西北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了,周士第来不及等部队集中,他要李硕勋督促各团迅速开到城西北各山头,自己却先带领手下的特务连到城西北山头上去占领有利地形。

周士第带着特务连跑步出了会昌北门,然后向城西北的一个小山头跑去。周士第想,这个山头临近城墙根,如果被敌人占领,就会被他们用火力封锁城北一带,那城内的革命军就更加被动,所以他必须要抢占这个山头。

事情正如周士第估计的那样,他们刚刚爬上这个山头,就看见敌人也正向向这边涌来。特务连当即把队形闪开,然后向敌人射击。

周士第站在这个山头的一个隐蔽处,他向下张望着。从这个小山头看去,只见前天钱大钧部曾占领过的那些山头都有敌军,有些还利用钱大钧部原来修筑的工事向这边射击。周士第想,看来又要重新夺回这些山头,不然,会昌城已经不安全了。

这时,李硕勋、游步仁带着大部队陆续赶到。周士第马上和李硕勋、游步仁商量,每到一个部队,马上展开,占领一个阵地。对前面几个山头上的敌人,采取兵分几路向敌人出击。

不一会儿,七十三团、七十四团、七十五团先后到达指定位置,然后向敌人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敌人渐渐不支,纷纷向洛口方向撤退。起义军也不追赶,而是马上打扫战场。

(14)

在这次反击中,十一军几乎是全线出动,所以很快就打退了敌人。在俘获的敌人中,有一个敌军营长,算是在本次战斗中俘获级别最高的敌军指挥官。

通过审问,周士第他们才知道,这是黄绍竑的军队。他们本来是驻扎在白鹅圩的,由于钱大钧派人去“求援”,他们才赶过来救会昌,没想到来了之后,会昌已被革命军占领。

会昌这一仗,革命军共歼敌五千余人,俘敌九百多人,缴获山炮一门,迫击炮二门,各种枪支一千多支,还有大量弹药和辎重。这就是由中共领导的人民军队,在第一场正规战役中所取得的战绩。

但革命军伤亡也很大。据后来有人回忆,说八百人或九百人的也有,其实不止这个数,至少也有上千人。但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士气,这一点肯定是无疑的!

(15)

当黄绍竑的军队正在进攻会昌时,南昌暴动南下的先头部队,在贺龙、朱德的带领下,已经从瑞金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是福建长汀。

长汀也叫汀州,坐落在武夷山南麓,是福建西部的一个重要市镇。城区依山傍水,又有古城墙环绕,看来甚是奇特。

早在一千多年前,这里就有很多客家人居住,那时的唐朝把这里作为一个州来管理,所以有“汀州”之说。宋朝时的汀州太守陈轩把长汀描述为:“一川远汇三溪水,千嶂深围四面城。”这“一川“指的,其实就是汀江。

缓缓流动的汀江发源于长汀西北部的武夷山深处,河水颇为清澈,像一条飘逸的白练,穿城而过,然后拐一个弯后向南流汹涌地流去,一直流到上杭,然后直通广东的梅县,与梅江会合注入韩江。古人对汀江有这样的描绘:

盈盈江水向南流,铁铸艄公纸作舟。

三百滩头风浪恶,鹧鸪声里下潮洲。

这首诗既道出了汀江的漫长,也道出了汀江的水势之大。的确,以周恩来为首的南昌暴动前敌委员会把进军广东的路线选在这里,应该是选对了的,因为沿着汀江顺流而下,就可以直接进入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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