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秋收的时候到了，小月放了秋假，这一天她早早地起床，洗漱完穿好衣服，按照惯例匆匆地把里屋外屋的地扫干净，把桌子擦干净，因为今天她要去帮爸妈去地里拉玉米秸秆，这原来是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今年她十一岁了，个子也长高了，所以妈妈同意她去田里干活，所以她特别兴奋，干起活来更麻利了。

小月爸爸在板车前面绑好了绳子，并在侧面加了一根绳子扔在了车上，招呼小月和妈妈出发咯。这是今年新买的板车，还能闻到新鲜的木头的香味，爸爸已经用纱布反复打磨了车把，打磨得很光滑，确定没有木头的毛刺了。

小月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红T恤和黑色脚蹬裤，把马尾辫梳得高高的，特意用皮筋缠了三圈，郑重地戴上发卡，前额一丝碎头发都没有，看起来利落极了，她在镜子前正面、侧身看了又看，非常满意，开心地快要跳起来。听见爸爸的招呼，她一蹦一跳出来了，妈妈笑出了声，“去地里干活又不是要演节目，穿脚蹬库干嘛？”小月迟疑了一下，爸爸说：“来，上车，走咯~”。

小月坐在板车上，爸爸拉着车，妈妈在旁边走着，一路上碰上村里人招呼着，“去地里呀？”，“吃了吗？”，“呦，小月这么好看”，“小月，你得下来拉着你爸妈”，每次听到被关注到了，小月心里都不由得高兴，腼腆的笑着。

不一会儿就到了地里，玉米秸秆都已经捆成了一大捆一大捆的，散放在田里，这些玉米秸秆是做饭很重要的燃料，或者打碎了喂牲口，所以人们都会拉回家，铺在墙边晒干了能一直用到来年春天。爸爸把车拉到了田里靠近地头的地方，妈妈开始分工了，“我们来接力哈，小月抱来给你爸爸，爸爸递给我，我负责装车。”然后全家开始行动起来，小月跑到远处，一跳一跳小心躲避着坚硬锋利的玉米札子（削去了秸秆的玉米根部）， 她的策略是先把远处的抱过来，她抱起一大捆，小心地走过来递给爸爸，爸爸和妈妈则已经把近处的装上了车。爸爸指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小月，你都抱到这个地方来，堆成堆，我从这里拿就很快啦”，小月觉得爸爸的这个主意太棒了。

来回跑了几趟，小月已经开始出汗了，脸也涨的红红的，胳膊被玉米秸秆扎得痒痒的红红的，她忍不住去挠，妈妈叫她过去喝水，嘱咐她不用挠胳膊，妈妈拿起她的胳膊来吹了吹，果然凉凉的很舒服。

又抱了一会儿，妈妈直起腰来看了远处，突然着急地说，“小月快过来，到我这儿来，有旋风。”小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步跑到妈妈身边，妈妈搂住她，在板车旁边蹲下来，焦急地看着一个方向，彷佛有妖怪要出现的样子。小月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一片玉米还没有收割，突然一小片玉米猛烈晃动起来，很快旋风打着转到了小月家的田里面，几个大捆的玉米秸秆突然竖着跳起来又重重地落下，妈妈又抱紧了她，还好旋风没有往这个方向来，转着去了旁边的田里，然后很快消失不见了。小月惊奇地问妈妈，“你怎么知道有旋风？”，妈妈骄傲地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爸爸笑着咳了一声，彷佛在抗议妈妈的骄傲。

很快他们装满了车，妈妈说太松了容易掉，要上去踩一踩，于是爬上了装满秸秆的车顶，上去以后妈妈直起腰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很高兴，妈妈一边踩一边说，“我给你们唱个歌吧”，爸爸高兴地大声播报“劳动人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劳动人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小月一边雀跃地跳着一边鼓掌，妈妈认真站起身来，挺直身板，今天我给大家来一段《智取威虎山》选段，说着做了个亮相的身段，爸爸说你小心别掉下来，然后两人一唱一和，一个车上一个车下，对起了《智取威虎山》。小月仰望着车顶的妈妈，还有一脸幸福的爸爸，他们在金灿灿的秋天的田地里闪着光芒。

勒紧了秸秆，爸爸和小月拉车回去，妈妈在田里继续归置秸秆，还需要把玉米札子刨出来。爸爸把绳子套在肩上，两手握牢车把，用力向下压车把，同时控制住平衡，身子前倾，脚下用力一蹬，车子便启动了，小月把一侧的绳子拉起来搭在肩上，妈妈塞了条毛巾在绳子下面。小月和爸爸拉着车，小月努力想要帮爸爸分担，但是显然爸爸承担了主要的重量。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拉着车，走过坑坑洼洼的田间小路，田里有还没来得及收的谷子，胖胖的谷穗都轻轻地点着头；走过晒满了金黄玉米的小马路，压过别人家摊在路上的黄豆秧子（很多人家用这种方式收豆子，过往的车辆压过，豆粒便从豆荚中被压出来了，省去人工捶打或者机器）；走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小月享受着人们的赞叹，听着做新笤帚的手艺人的吆喝声；穿过安静的胡同，彷佛能听到房顶上晒着的芝麻噼噼啪啪裂开的声音，想象着芝麻一颗颗迫不及待跳出来的样子，小月觉得愉快极了；还有的人家靠墙晒着棉花，白白的棉花一团团一朵朵从花壳里吐出来，闻到棉花的干爽的香味，他们就要到家了。

这样来来回回拉了好几趟，小月每次到家便迫不及待跑进屋里，在镜子前把松了的马尾辫重新梳得高高的紧紧的，爸爸卸完车，他们就再出发。

这一天小月有点儿累，晚上写秋假作业的时候，她很认真地在日记里面写到，这是有意义的一天。

备注：

1. 背景是在90年代初华北平原上的不知名乡村；那个时候秋季的农作物很丰富，农民都选择套种，高粱、玉米、棉花、芝麻、谷子、黍子、花生以及各种豆类，现在这样的田地已经很少见了，因为维护成本太高。

2. 板车是那个时候最常用的工具，几乎家家必备，可以用牛或者驴拉，家里没有牲口的只能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