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

        其实很久没有“佳节”的概念了,异乡打工人对每一个节日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放假,但除了比周末多一天时间还有什么不同呢?清明节祭祖未必能回去,端午节母亲用新面做粑粑已是极其遥远的记忆,中秋节的赏月未曾有过——这事对寻常百姓来说太高雅了。父亲和弟弟远在千里之外的广西,妈妈一天不休息也只有两三千块钱,请假比登天还难,妹妹被神奇的命运从我的屋檐下带到了河南,姐姐一个人围着两个孩子几乎抽不开身。我们全家,也只有十一或春节有真正团聚的短暂时光。

       这些年,离老家和亲人越来越远,远到把不见面当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今天吃过中饭,我急不可耐地拉着K要出去走走,因为有好几个回忆像洪水一样冲击着我,提醒着我:往年的春节都是这样过的,今年也要这样啊,快出去嘛,你看就连这天气也和往常一样呢!


       好多年前,大概有十来年了吧,我的好朋友檬吃过年饭从他们村来找我玩。她边咬着一个苹果边拉我去山里走走。下午的阳光,春天的暖风,实在是怡人,我带着弟弟和另外几个伙伴一块出发。山不高,到处覆盖着厚厚的枯草,我们对风景也不感兴趣,重要的是能说说话,交流一下这一年来的见闻。那时我们还是大学生,谈论的无非是同龄女孩的婚姻状况。小学和初中的同学里,早早出去打工然后嫁人的不在少数,她们村的,我们村的,彼此间交流下,各自感叹下,情感不知不觉就建立起来了。

       在我们老家,初一是一家人安安静静互相拜年的日子。我们都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可是在这一天会硬着头皮大方地给爸妈或者其他长辈说一声“给您拜年了!”村子里同一个家族的人也会互相走动,来家里喝杯茶或者坐一坐,吃点点心。父亲爱面子,从小就教育我们在过年期间要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提前把开水和果盘摆好,放在进门的八仙桌上,使得客人一进来就可以享用。电视在那几天也几乎是不用关的,家里来了客人,互相寒暄当然是有必要的,但没有电视的衬托寒暄就少了一种氛围。即便不爱看电视,也要找个有阳光的地方,大家舒舒服服地畅所欲言。偷听大人讲话是我从小就有的爱好,爸妈和隔壁的老奶奶讲着村里或生命中经历的逸闻趣事时,我就在一个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津津有味地品读着。方言下的人生百态,比书本上的更是精彩动人。

       初二到初六,按着关系的亲疏,会有不同的亲戚来家里拜年。自然地,父亲和弟弟也要出去,于是我们姐妹几个和妈妈就是家里的接待主力。拜年要赶早,下午来是一种大不敬。母亲为了赶紧显示出热情,用最快的速度下一大碗瘦肉鸡蛋面——几根面配上一大碗肉和两个鸡蛋,豪华得不得了。中午如果要留客,一大桌丰盛的菜也是必不可少的。那热闹的场面,那轻松愉悦的氛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土地走入城里变得越来越稀有。生活水平提高后,大家对过年的美味不再有期待,来家里放下礼品稍微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大家不再是同样贫穷了,亲戚之间家境差距也显而易见了,嫉妒或自卑或高傲,使得昔日的寒暄少了几分谅解,多了几分炫耀和不屑:我女儿一个月工资一万块!那算啥,我儿子两万呢!哼!


       手机给了我们更多的联系方式,富足给了我们更充分的时间去交流,可是我们已经不太珍惜只有过年时才有的那个宝贵的团圆时刻了。细致的分工、规范化的管理,让我们对亲戚的依赖越来越小,亲情在这些年变得也越来越稀薄了。今天,我在异乡,想念我的亲友,更怀念昔日春节里人与人之间浓浓的情感。

                                                                                                         2021年2月11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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