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迅 这 个 人
作者: 郭名高
鲁迅是极难琢磨的,犹如一件艺术品,要读通透是不容易的。
那时,女留学生极少。每有聚会,秋瑾必登台讲话,台下掌声雷动。秋瑾遇害,鲁迅说:“秋瑾是被人拍死的,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
女师大风潮发生后,教育部长章士钊下令解除鲁迅在教育部的职务,声称鲁迅参加女师大校务维持会,有碍政令。而事实上,鲁迅参加会议在教育部下令之前。鲁迅受了委屈,遂起诉章士钊违法。胜诉后,鲁迅官复原职,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辞职。尚钺闻讯前去拜访,见鲁迅抽极昂贵的香烟,觉得奇怪,鲁迅解释说:“正是因为丢了官,所以才买这种贵烟。丢了官多抽几支好烟,也是集中精力来战斗的好方法。”
鲁迅在厦门大学任教,校长林文庆克扣办学经费,刁难师生。一次,林文庆召开会议,与会教授纷纷站出来反对他的提案。这家伙急了,大声嚷道:“学校的经费是有钱人给的,所以,只有有钱人才有发言权!”鲁迅闻言,起身甩出两枚银币,厉声喝道:“我有钱,我也有发言权!”
中日民航通航,日方希望鲁迅能主持通航典礼,委托一名记者来邀请鲁迅。鲁迅立马拒绝:“不能把太太小姐敲碎一个啤酒瓶子的的事要我做。”记者肯求,说:“如果您不答应,我就非常为难了。”鲁迅回一句:“如果我答应您,我就非常为难了。”
朋友做了大官,前往上海看望鲁迅。鲁迅闻声从后门逃脱。约半小时,他再从后门回来,在一楼客厅说话。朋友深谙鲁迅秉性,并未远去,闻声闯入。鲁迅躲闪不及,尴尬地问:“你不是已经做官了吗?”
别人赠书于他,鲁迅会设专柜陈列,如需阅读,则另购一册。为免他人随意翻书,鲁迅常将喜欢的书藏在不为人注意的地方。如果有人贸然向他借书,鲁迅会买一本相赠。若是别人送的丛书,他总要先包好书皮,在此之前,除了稚儿周海婴,即便许广平想读也是不可以的。
一次,老女工陪周海婴玩耍,从鲁迅书架抽出一本书,扯下书页从阳台吹下去,谓之放纸鸢。待鲁迅发现,书已撕去大半。鲁迅视书如命,但知道女工目不识丁,只是想博儿子一笑,并未责备,交待下次不可以这么做。
1933年下半年,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追捕,左联碰头会改在饭馆里进行。每次吃饭,都是鲁迅掏腰包。与会者过意不去,要分摊就餐费用,鲁迅却不赞成,和蔼地笑着说:“不要那么计较,我拿的稿费总要比你们多一些。”
这一年,瞿秋白身患肺病,生活非常拮据。夫妻二人秘密来到上海,鲁迅将其安顿在自己家中居住,并执意让出主卧。为了帮助瞿秋白,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鲁迅将自己要编的《鲁迅杂感选集》交由瞿秋白出版,是想将书的版权和稿费送给对方。
鲁迅蓄发日久,途遇理发师,那人劝道:“您该理发了。”鲁迅勃然大怒,回一句:"我的头发与你何干!”后来,鲁迅去理发店理发,理发师见他衣着平常,乱剃一通。未料,鲁迅抓一大把钱给对方,那人惊讶之余甚觉惭愧。待鲁迅再去理发,理发师悉心伺候,而鲁迅却照价付款。问其故,鲁迅答道:“上次你乱理,我乱给;这次你认真理,我也认真地给。”
鲁迅在厦门其间,厦门大学一名学生曾追随他左右。后来,鲁迅到了上海,这个青年带着女友和女友的哥哥来到上海,并住进鲁迅家里。三人吃穿用度甚至零花钱,都要鲁迅负担。鲁迅将楼下腾出来供他们居住。每逢鲁迅下楼,三人书声琅琅,一旦走远,声音便戛然而止。他们要去上学,想请鲁迅为他们支付学费。那时,鲁迅生活也不宽裕,实在拿不出这笔费用。这个青年让鲁迅为他发表文章,但文章写得太幼稚,无法发表。他再请鲁迅介绍工作,鲁迅与某书店说好,介绍他去当练习生,自己拿出30元让书店转交,算是薪水。结果,书店通知该青年时,他却嫌薪水少,不愿前往。鲁迅后来与创造社论战,该青年对鲁迅说:“他们因为我住在你这里,就把我都看不起了。”
有一次,许钦文去拜访鲁迅,屋里坐满了人,烟雾缭绕,众人面色轻浮,颇不庄重。鲁迅愤然离席,到母亲房里用绍兴话厌恶地说:“他们同我开玩笑!”后来,鲁老太太出来劝众人早点回去,客人又伸舌头又眨眼,纷纷散去。
又一日,北大旁听生冯省三跑到鲁迅家中,坐在床上,跷起双脚说:“喂,你门口有修鞋的,把我这双破鞋拿去修修。”鲁迅拎起鞋子便走,修好后又亲自套在冯省三脚上。冯省三未道一声谢,悻悻而去。事后,鲁迅提及此事,总说:“山东人真是直爽哇!”
朱安长鲁迅三岁,系传统旧式女子,温柔善良,目不识丁,裹着一双小脚,身材矮小,人以为有侏儒症。
朱安是母亲为鲁迅选择的妻子,当然,鲁老太太也是受人盅惑。
婚礼当天,朱安得知鲁迅不喜欢小脚,特地穿了双大鞋,鞋内塞了许多棉花。待花轿落地,朱安不慎将鞋子弄掉了,于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这似乎也暗示着她悲剧人生的开始。
鲁迅将母亲从绍兴接到北京居主,朱安也来了。就寝时,朱安总会为鲁迅铺好被褥,等着丈夫。鲁迅为此大发脾气,每每拒朱安于门外。母亲曾让朱安为鲁迅做条棉裤。做好后,朱安悄然将其置于鲁迅床头,却被鲁迅发现后扔出门外。
鲁迅与朱安极少说话,每天只有三句:早上朱安喊鲁迅起床,鲁迅应一声“哼”;喊他吃饭,鲁迅又一声“哼”;夜里,朱安习惯早睡,睡前会问关不关门,这时,鲁迅会应一句“关”,或“不关”。偶尔,朱安向鲁迅要生活费,他的话才多一些,无外乎“要多少?”顺便问一下该添置些什么。而类似情况,一月不过一两次。
1927年,鲁迅与许广平在上海同居,朱安留在北平陪伴婆婆。此前21年,鲁迅与朱安一直过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当朱安听闻此事,她激动地说:“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的。”她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2019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