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连载12】

若是谈起Billy,真的很少能给他贴出与众不同的标签,第三代移民,穿着完全意大利风格的日本人。对待人生目标很明确,大抵上便是这些了。他喜欢物理,是那种真正的与爱好不同的喜欢。这从他的目光里便能发现。因为同他聊别的时候,他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语调,但若是遇上科普物理的话题,他便不时会激动起来,甚至有些时刻,连语言也跟不上大脑的速度,结巴起来。若是对他的人生做一次失礼的预期,他应该是那种读到博士,然后做上一两轮博士后,便在一个学校安顿下来的那种。

不过,半年之后,事实将告诉我,千万不要随意预估一个人的一生。


在与Billy相约的前一天晚上,我开始琢磨那个什么是邪恶的问题。我并没有妄图正面去面对这个话题,而是在这个话题的边缘不停游荡。通过寻找当时的社会结构,工业背景来谈究竟是什么促使纳粹的种族暴行,至于上帝关于这件事的想法,一概不谈。理解上帝是何其难的一件事,从人的角度去理解他的安排,甚至他究竟是有意安排或是袖手旁观,又或是他的存在与否,关于这些种种,回避可能才是最好的方法。

中午十二点左右,我用一个墨西哥卷匆匆解决了午饭的事,然后便从校外的快餐店里走回图书馆。

Billy比我早到了一会。见我便问:“可有好的想法?”

“我大致写出了一点,给你看看。”

Billy五分钟就看完了我那完全没有逻辑顺序,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的句子,说:“有点乱,不过我看懂了,从客观世界的角度去理解邪恶,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谢谢。”

“那我看看我还能加一些什么,类似当时德国人的社会观念,或者对一战的态度?”

“那是当然。”我刹那间想到,Billy无论是作为日本人还是意大利人来说,都是二战时协约国的公民,只不过这份历史于他而言,可能就只是书中的只言片语,没有任何重量。我突然好奇,如果这次论文的背景不关于德国,而关于日本对中国的入侵,关于意大利的殖民主义,他会不会有情感方面的不同,来自于本国过去的文化观念,是否会让他察觉到一点连接呢?在做这方面资料的调查和思考上,是否能保持理性而没有情感的羁绊呢?

这些问题都太过无礼,让我无法问出口。

“那既然没有问题,我们就开工吧。你把你的话调整顺序,做好标题即可。”

“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说。

“请讲。”

“你认为什么是恶?什么是罪?什么是罚?”

“恶就是利己不利人的事,罪就是作恶之人被审判的结果,无论来自是社会还是自己的审判。至于罚就是惩罚呗,老兄你可把我绕糊涂了,这就是三位一体的东西。”

“了解。”我说。

如果是三位一体的话,不做恶,便能不受罪,不受罚?那么我们被囚禁到孤岛上,便能不再获罪,便能不再受罚?我对这样的观点,保持怀疑。半年之后,Billy若是能回想到今天说的这番话,也许便会希望我继续问下去了。


周六凌晨,Summer来敲我公寓的房门,楼下的门禁密码想必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那时我正好打印好论文,在扉页上签下我的名字。

急促的敲门声,让安静的夜晚有了生气。

“我刚好路过,看你卧室的灯还亮着,就上来了。”Summer抬抬手,“看,我还给你带了抹茶蛋糕。”

“要是灯没亮,你也会上来的吧。”我打趣道,杜松子酒味刺鼻地很。

“对啊,我还是会上来的,呆到四点,然后回家。”她把包扔给我,示意帮她放下,然后径直走到我家冰箱门口,放下了甜点,“明天早上吃吧,大晚上吃不消化。”

我将她的黑色Fendi放在了沙发上。

“原来我的围巾在你这,害的我找了半天。”她拿起围巾又放了下去,围巾散乱的方式和她拿起前,和三天前她丢在这的如出一辙,“你怎么不告诉我让我来拿?”

“你刻意丢在这的,我拿它干吗?”

“聪明人就是无趣。”她撇撇嘴后,和我讲了半小时前的那个局有多么无聊,又是毫无意识的琐屑叠加在一块,我也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听着,适当的时候,说些“嗯”,“哦”和“这人真是有意思”。Summer热衷于聊着局上各式各样的男生女生,无非是谁追谁,谁甩了谁,或者谁正在追她,却总是一门心思要同她睡觉。

等到四点才意兴阑珊地离开,我也才有机会,好好睡上一觉。准备下午去往那个说着粤语的女人家。

你可能感兴趣的:(长夜将尽【连载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