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忘你（二）

门开了。

门外是思追和景仪。

“魏前辈，你，小心着凉。”思追看着魏婴单薄的中衣和光着的脚。

“呲，那么大人了，比我还冒失。含光君不是出门了吗？真健忘。”景仪的嘴又撇得老高。

“景仪！”思追又扯他的衣袖。

魏婴有些晃神，也没留意思追和景仪的话。

不是蓝湛，蓝湛出门了。对，出门了。

刚刚是做梦。

魏婴拍了一下头，又望望不远处的玉兰树，果然树下空空，没有那个一袭白衣的人。

“魏前辈，你怎么了？”思追见魏前辈呆呆的样子，完全没有平常的肆意洒脱，有些担心。

“哦，没事，没事。”魏婴又看一眼玉兰树下，方转身进里间去穿衣服鞋子。

“思追，魏前辈莫不是魔怔了？”

“景仪，不可胡说。”

思追和景仪边说边拿着食盒进了静室。

魏婴洗漱了，坐在案前，看着案上的粥和饼，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思追，景仪，你们吃吧。我不饿。”

“魏前辈，你不至于吧？含光君才走了一天，你就食不知味了？”

景仪的嘴都撇得不能再高了。

“景仪，家规！”思追这次没扯景仪的袖子，而是一脸严肃地阻止景仪再说下去。

“魏前辈，这饭菜是含光君吩咐做的，还有这辣椒酱，也是含光君前些日子准备好的。魏前辈，您尝尝吧。您不吃，含光君会担心的。”思追边说边把粥放到魏婴面前，又把辣椒酱涂了一些在饼子上，递过来。

魏婴盯着思追做着这一切，简直跟蓝忘机平时做的一模一样。一样的白衣胜雪，一样的端方雅正，一样的细致入微。

蓝湛把思追教得真好。思追，简直就是小蓝湛，不对，思追不像蓝湛那样清冷，思追很温和，总是浅浅笑着的。

“魏前辈，你干嘛老盯着思追？他又不是含光君！”

魏婴收回目光，笑了。

“思追好看，行不行？”

“呲。”

“思追，你含光君教你问灵几年了？”

“十年。”

“你含光君教你第一句问灵是什么？”

“嗯，嗯……”

“怎么？不能说么？”

“没有，含光君没说不能说。魏前辈，含光君教我的第一句问灵是：婴在否？”

“……”

魏婴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都不畅了。

那时，思追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蓝湛就已经教他问灵，而且是问我的灵，蓝湛是做好了到地下寻我的准备？还是他若此世问灵不着，是要思追继续问下去？

一定要寻到我？

上天入地去寻？

蓝忘机寻不到，蓝思追继续寻？

蓝思追寻不到，就再传弟子寻？

一直寻，一直寻，寻到为止？

蓝忘机啊蓝忘机……

蓝湛，此生遇着你，太幸运了。

若我早生，若你晚生，刚好错过了轮回，该是多大的遗憾；

若你我同时降生而又无缘相遇，又是多大的悲哀；

若十六年后，我没有被莫玄羽献舍回来，也不知你心意，更不知你在苦苦等我，寻我，从此，你我，身与魂皆融入黑夜，彼此再也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又将情何以堪！

幸好。

蓝湛，幸好，你我，是彼此的命定。

幸好，你我，此生相守，余生共度。

蓝湛，有你，真好！

“魏前辈，再不吃要冷了。”思追把涂好的饼子又递得更近些。

“思追，含光君不是嘱咐有事传讯给他吗？魏前辈要是瘦了，含光君可是要怪罪我们的。”

“谁说我不吃？你敢威胁你魏前辈？小心让你抄家规。”魏婴拿起饼子就吃。

不能让蓝湛操心。

蓝湛事够多的。

蓝湛好不容易等到我归来，我不能让他再操心我的身体。

没了金丹，又是被献舍回来，恐怕连平常人的寿命都没有，而蓝湛是修仙之人，寿命本就比我长太多。

蓝湛平时不说，看他总在意我吃的多少，总在意我穿的多少，甚至一得空就亲自下厨做我喜欢的饭菜，迁就我，宠着我，焉知不是怕我不能陪他到老？

我得好好吃饭，争取陪蓝湛的时间更长久。

我怎会不想陪蓝湛到老？没有蓝湛，每一分，每一秒，都心里空空，无所依凭。

如果，我一人堕入轮回，茫茫黑夜，孑孓一人，形影相吊，喊蓝湛不应，触蓝湛不着，哭笑都没有蓝湛，又当如何耗那光阴？

如果，蓝湛一人独留世间，重过那十六年的光阴，蓝湛怎会孤孤单单度过？只怕蓝湛会随我而去。蓝湛的先祖“为一人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蓝湛又怎会例外？

不能。

不能让蓝湛活不到天年。

我得好好吃饭，为了蓝湛，养壮身体，活得长久。

魏婴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吃得眼泪静静地从脸颊上滚下来。

魏婴扭过身，悄悄抹掉泪水。

“含光君的讯息！”

思追和景仪欣喜的声音。

果然，一道蓝光落到魏婴掌上。

的确是蓝湛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