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

      印象中,那张略显严肃的脸似乎并不会笑。如果说他的脸是一张洁白地一尘不染的素描纸的话,那么将他那“万年不改”的一张表情硬嵌进去并且细细描摹,再为其绘上些略显精致的颜色来做底色。或许把那看起来淡淡但又逐渐加深加长的皱纹剔去,又再把那苍苍的白发染上一层木黑 ,最后再把那空洞了已然浑浊了的眼睛描摹出一丝盈透与水光,再将那已耷拉在耳畔多年的老花眼镜褪换成年轻活力的太阳墨镜。在那张“纸”上看到的依旧还是一张严肃而正经的一成不变的面容。而现在,这张严肃的脸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再也没有那种被训斥得面红耳赤的感觉了。也再也没有报纸唰唰的翻页声了。好像,还少了令我最为感怀的,深藏于内心的某个东西,某段记忆。

      窗外的枝桠不知什么时候也探出了一抹嫩绿,这与窗外的片片浅褐显得极其不搭,又或许它也想像从前的我一样叛逆调皮一回呢?又或许它就是想要和周围的花草丛木别具一格且与众不同呢?又或许它也像我一样想挽留一些什么呢?又或许它就是渴望新生时的快感呢?我仿佛在这些嫩绿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样张扬却又收敛的成长是否也有生存得肆意的一刻呢?像过去的我,未经风雨,天真无忧,童言无忌。到现在的我,依旧保持着这些。只不过和从前不同,我学会了将一刻的悲喜隐忍于心,不再将心事过多地吐露和他人讲起。学会了在身旁没人的时候安慰自己,也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即使,我依然不会做一顿大人们口中的家常便饭,即使我依旧不能将泛黄的衣领洗的干净洁白。但,曾经的我无忧过,也不计后果地做过一些并不伟大的事。但是,最令我骄傲的依旧只是曾经没有烦恼的小小少年。所以啊,初冬里奋力生长的嫩芽从来都没有错,因为这是它自己的选择,这不是任性,而是一种逆光生长的不可战胜的勇气。

        随着那树影凌乱稍显斑驳的枝条,我的视线也投到了那坚实无比的地面。像是幻象一般,我看到了地面上一个个深入泥土的小洞,那横躺在上面的一段笔直的枝条呀,也变成了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那个物件。原来,他在我这里隐藏得那么深。好似我又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那个在门上肆意涂鸦的孩子,不计后果地嘻嘻哈哈地走到他跟前,似乎是炫耀自己新学的字是多么好看。我想起,那个将鱼肝油当作甜食享用的孩子,不计后果地拿着那个空瓶子晃悠在他身旁,似乎在宣告自己的牙是多么坚强。我想起,那个蹲在门后默默抽泣的孩子,不计后果地想要躲避在他的身后,似乎是在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害怕那细密的针孔……然而记忆里的他却每一次都拿出那个让我畏惧的东西——他的木棍,只要在我面前挥挥,我总能止住下一个源源不断往上冒的坏想法。如今,那根木棍已经化成了一段朽木。那让我心存感念的木棍啊,就这样随着那张严肃的脸一样而不复存在了。

      凌乱无序的枝桠依旧耸立在树梢,只不过,现在看去,那些琐碎的细条也慢慢拼凑成一个笑容,久违却又亲和。唯一变了的只是再也没有了那根木棍,那根在我犯错时虚张声势的木棍,那根让我畏惧又亲切的木棍。树旁盘虬的藤蔓渐渐向上生长,也绕住了我无边的思绪,只听见有个声音在说:爷爷,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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