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四川北路和七浦路

四川北路是虹口区一条宝藏之路。道路北端是鲁迅公园,里面有鲁迅纪念馆以及鲁迅墓,常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带一束鲜花放在鲁迅先生墓碑前。鲁迅公园周边散落着不少咖啡馆和日式餐厅,它们并不挨着。仿佛有种错觉,推开一扇咖啡馆大门,能撞见某个名人,咖啡馆永远不是真正用来喝咖啡,而是用来相遇的地方。

一不留神,一条小岔道进入多伦路时期。民国时期精心建造的上等建筑,老上海里弄,小方块瓷砖路面,再加上如雷贯耳的路边名人雕塑,时空穿越而交错。即便是电子时代,人们也能在多伦路不少店门内侧看到一个个被浓缩陈列的过往。

有一段路两边有不少食品铺子,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在里面买折扣进口食品,南北地方特色,或者手包馄饨。这段弥漫着食品味道的地段,让人恋恋不已。

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学子们不喜欢到虹口体育馆附近的大商场买东西。更多的时候,他们三五成群沿着四川北路一路向南。服装铺子,鞋垫,小吃,这里价位更为合理。虹口区执政者仿佛看到了这些,索性将马路扩得更敞亮,时不时在绿化旁放条板凳。风从苏州河上吹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吹动一个人的心扉。我总觉得小丘比特应该在四川北路上方徘徊,这里吃的,穿的,看的,都能满足一个贪吃小孩所有要求。

虹口区是上海一块特殊的存在,这里生长繁衍最密集的人群。即便人们在四川北路已看不到密密麻麻的店铺盛景,但在民国时代甚至更早—上海这片土地的历史不过百年,这里是公共租界,生活着许多手工人和低端收入者。棚户区成为过去,只需要走到光鲜的大楼背后,人们仍可以在小巷里看到简陋的小屋。螺蛳壳里做道场,在虹口区还有不少老石库门里弄。

我喜欢到虹口区,这里能找到地道的胡辣汤,一抬头也能看到清晨河边人家倒马桶。曲曲折折的弄堂里,一片巴掌大的地方往往打扫得一尘不染。请让一让——,脚踏车(即上海话,自行车)丁零一声擦着衣角飞过。虹口区的尘世烟火看得到摸得着。

南来北往的人在这里聚集又散去,比如四川北路南端。每天至少有上万人顺着南京东路走到外滩再折回。稍微懂点的人会再拐到外白渡桥,沿苏州河溜一圈。

上百年的邮政大楼就在四川北路路口,不少摄影爱好者守在桥头等黄浦江日出,守在桥头,看一百年后的红绿灯路口。前脚还在一百年前的桥头,后街已踩进新时代。四行仓库在不远处,日本侵华的枪眼在四行仓库的墙壁上留着,苏州河上不少老桥上也留着37年的记忆。

四川北路天潼路,这是一句暗语,它指向一个明确的地方: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站在过街天桥上的人会有一种错觉,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无数品牌广告牌竖立在所有视力可及的范围内,四周的大楼似乎都叫兴旺大楼。

和别的批发市场不同,这里的小拖车和小物流都被有效地集中到楼后或负一层。几幢大型批发大楼前留出足够的空间供散客行走,也保证了普通车辆通行。这和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感觉完全不同,它正变得更适合购物了。

以韩日风格为主的圣和圣大楼墙体浅色,内外似乎保持了一致步调。相比老牌批发大楼,这栋大楼内的内部并不是方形而是五边形或者近似圆形。里面的空间也较大一些,人们走在里面不会感到闷热拥挤。从地下开始每个楼层都有自己的侧重点,到三楼能看到更多设计师作品。五楼是美食。这栋楼在规划上已经将传统服装批发商城改善为兼顾批发和零售的灵活经营模式。

我穿越各个楼层,在一些固定角落总能听到音乐,bass明显,节拍较快。这些放音乐的地方往往在楼层角落,顾客不大到达的地方。音乐可以吸引顾客,但它们都有点偏快,纯音乐,没有人唱的那种,“快来快来,快走快走。”音乐催人,如是。

兴旺大楼至少有三处, 大楼外已有些发黑,但好在大楼规模宏大,估计建造时用途目的清晰所以大而四四方方。这是老牌批发大楼,至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存在。它才是这片世界真正的老大。逛这栋楼可把我累坏了,里面的铺子十分拥挤,空气闷热。关键它似乎没有尽头。新生区域和老式区域过渡是可以通过服装主体颜色区分出来。

兴旺大楼里的音乐很少有纯音乐,大楼内飘着不少爱情歌和打工者的歌,我甚至在一家小铺子里听到了《成都》。音乐是一种暗语,老板之间和批发者之间也有自己的暗语。坐在走廊当中的椅子上,能看到精明老板对不同人的表情,听到极为丰富的对话转换。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发生,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似乎能发生很多事情。

几个小时后我再次站在过街天桥上,天色渐渐暗下来。天桥上蓬头垢面的乞丐还坐在水洼里,五十元一件仿名牌衣服还在吆喝。那个卖山竹带坏果子的前面还围着不少人。经过天桥的人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也有老外,但很少有靓妆女孩。现在我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她们了。在圣和圣大楼。那些女孩身材姣好都涂粉贴假睫毛,在自己的铺子里不停试装,直播,或者做兼做模特。

七浦路,英文cheap的读音。只要走到这里我会忘了四川北路,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旅人。只管一头扎进去,把腰腿弄疼了弄折了,直至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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