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思忖了好久，不知道第一句如何下笔。要用怎样的开头，才能表达面对亲情时内心复杂的基调呢。

这个五一在家去探望外婆和奶奶期间，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老了，真的会脆弱。

我回到家的那一天下午就去看外婆了，她有老年痴呆，据说发展到最严重时会连至亲的人都不记得。

我到外婆家时，她看着我，“你怎么来了，你回去吧，人太多了”。我愣住了，妈妈问，“她是谁”。外婆支支吾吾，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妈妈问，“莹莹在哪里”，莹莹是我名字。“莹莹在北京，她明天回来”。妈妈才想起来，她跟外婆说错了时间，说多了一天。

妈妈继续问，“你想莹莹吗”，外婆眼睛有些湿润“想她”。

妈妈指着我“她就是莹莹呀，你的外孙女”。外婆缓了好半天神才说“莹莹回来啦，刚刚我认错人了”。她才想起我。

但是，她叫错我名字，又说着等待我明天回来的那一刻，我还是很难受，很难受。

第三天去了奶奶家，她一个人住，说这样清净。我到她楼下时，她正在跟一群奶奶们闲聊。当然，她也总是跟别人聊的内容不一致。奶奶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使，别人说的是什么她连听带猜，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

进门她忙洗我带去的草莓，最大的留给我吃。奶奶说，我三个月没回家了，她没有手机，每次爸爸去看她时她都再三问我有没有回来，北京疫情严不严重。

她自己不太会调电视，每天只能跟周围邻居的奶奶们闲聊时追问疫情的进展，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北京疫情如何了，因为我就在北京啊。

奶奶想留我在她那里住，我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参加同学婚礼，不方便从奶奶家出发便拒绝了。临走时，奶奶想留我吃饭，问我想吃什么她去做。我因为要去跟爸妈参加他们朋友的聚会，有一次拒绝，我感到心疼。但可能更心疼的是奶奶。

我出门要走了，奶奶扶着楼梯小心翼翼的下楼，我一步一回头劝她回去。可她还是跟在身后。

下了楼，我劝她别送了，她问我能不能打到车，她想去找小区南头的老孙去送我，老孙就是跑出租的，专门接送奶奶住的这个比较偏僻的小区的人去城里。奶奶不知道的事现在有滴滴这个软件，线上叫车比她找老孙还要方便。

我挥手让她别送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她还是跟在身后，一直到了拐角，才停住。

奶奶以前不是这样心软的人，她年轻时也也泼辣的很。她从小没有妈妈，是被亲戚养大的，对她好的人不多，年轻时受了很多委屈。在爷爷去城里工作场面不回家的岁月里，奶奶异常强悍的跟村里那些欺负他们母子的人，辛苦的把爸爸拉扯大。

当然，她也学会了怎么欺负别人。比如我妈妈也受了她不少委屈。

但是，她现在老了。她记挂我三个月不回，一遍遍问其他老太太疫情进展时；她再三挽留我吃饭时；她颤颤巍巍跟在我身后，问我要不要找别人送我回去时，她真的老了，我心里那个叱咤风云的奶奶，真的老了。

我不能时刻陪在她们身边，也不能冲动的为了陪伴她们就放弃我去见识更大世界的梦想。我不孝，我只希望我能更多回去陪伴她们，让外婆说想我，让奶奶惦记我安危，想留我吃饭而不得的时刻，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