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市,城市中有那么多的酒馆,而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
在空旷的哈瓦那街道上,暮色四合。
火红色的云彩从雪白色的房顶上飞过。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旅馆光洁如镜的玻璃橱窗前。
我上下打量,漂洋过海来看她的自己。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疲惫又拘谨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一丝兴奋,颗颗汗珠从鬓角上面滚落下来,浸湿了衬衫的领子。
“想不到我会跑这么老远来看你吧?”临行前我对着镜子一遍遍快乐地练习。
从决定远行来看她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她看到我时会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千万种可能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而我只想要一种。
我打开旅馆的门,来到前台。
棕色皮肤的服务员操着地道的西班牙语对我说:“先生,您需要住宿么?”
她年龄不大,却远不符合我对美女的期待,因而我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她。
我用蹩脚的西班牙语,带着抱歉的口吻说:“预定……酒店……两周……”
还好女前台懂点中文,而且对待我的态度非常热情。
在漫长而充满乐趣的沟通过后,我终于拿到了房卡。
因为时差的问题,我迫切需要洗个澡,定上闹铃,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刚才的前台又充当起了迎宾员,我跟着她走过大厅,行李箱在我身后拖出一串长长的声响。
这间酒店类似云南大理的民宿,没有电梯,所以我只能拖着重重的行李箱上楼。
等我来到简洁到俭朴的房间,回想起刚才楼道里只有我和眼前这位女士的回响。
才发觉,这间旅馆应该平时没什么客人。
我拿出五十比索,递给她。
她疑惑地看着我。
“tips.”我说。
她冲我摆了摆手说:“ no tips.”
我只好尴尬地收回了用人民币兑换的比索,向她表示了感谢。
进了屋子之后,我已经不顾上屋子俭朴不俭朴了。
去洗手间试了试,还好,最起码热水还是供应的。
我打开行李箱,取出自己的旅行随身品,捡出跟洗澡有关的,用塑料袋装着就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之后,衣服也没脱,倒头就睡。
我几乎睡了一天一夜。
我是被饿醒的,醒来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先把日用品拿出来,然后将屋子简单整理了一遍。
吃饭是个问题。
看旅馆的配置,早餐多半需要自己解决。
午餐和晚餐也是。
我正在纠结到底怎么解决早餐的问题。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我打开门,是一位妈妈桑。
不是昨晚的那位女士。
妈妈桑拿着鸡毛掸子、笤帚和簸箕,看样子是来打扫房间的。
因为我没有工具,所以刚才就是简单地擦了擦桌子之类的。
就这,妈妈桑却惊喜地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寻思着可以问问妈妈桑附近哪里有餐厅,正好借此机会给人家腾出来空间打扫房间。
妈妈桑英文很好,更让我惊喜的是,她还懂中文。
这让我倍感亲切。
她跟我说是之前有一对中国夫妇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也是来旅游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妈妈桑学了一点中文。
这下沟通起来就顺畅多了,中文实在沟通不了的,英文来凑。
妈妈桑说她已经为我准备了早餐,这里一顿早餐只需要五比索。
我心想也太便宜了,就决定吃这里提供的早餐。
这里的早餐和大多数加勒比美食一样,都以淀粉,豆子和肉为基础,不甜不咸。
古巴拿铁、古巴面包、水果盘是这个桌上最主要的元素。
跟我在国内常吃的豆浆油条比较,这算是比较丰盛的了。
在国内的时候,她通过聊天软件告诉我说在古巴这个物资并不发达的城市,所有农产品和肉类都是由政府选择和分配。
但是她们还是会用极有限的食材来款待来客。
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越朴实越快乐,对于古巴人来说,这就是生活的真谛。”我启程来这里之前,她曾在聊天软件里对我说。
吃过早餐,我对妈妈桑的款待表示感谢,并且在餐桌上留下了五比索。
我问妈妈桑哈瓦那大学怎么去?
妈妈桑惊讶地问。“你是留学生么?”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来看女朋友,她是哈瓦那大学西班牙语专业的留学生。”
“Yeah,Love.”妈妈桑一副揶揄的表情道。
把我一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子给弄得脸红了。
回到正题。
妈妈桑提议我今天先到处逛逛,等晚上她女儿回来之后,明天让她女儿带我一起去哈瓦那大学。
原来昨天傍晚我在前台看到的服务员就是妈妈桑的女儿,她女儿也是哈瓦那大学的学生。
妈妈桑告诉我说,她女儿的名字叫做安娜。
最让人尴尬的是,妈妈桑说安娜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这话其实我不敢苟同,但我还是说“每个女儿都是妈妈眼中最漂亮的女人,反过来也一样。”
妈妈桑对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
嗯,这我就放心了。
我的免费导游安娜要晚上才能回来,所以今天我打算去街上逛一逛。
妈妈桑问我信不信教,我回答说我不是信徒,她还是提议我去看一看。
听从了妈妈桑的意见,走出了旅馆大门,一路向北。
哈瓦那大教堂就坐落于老城区,离我住的民宿不远。
站在我此刻所在的街道上,就能望见教堂的穹顶,所以我决定徒步去。
咸咸的海风,和我的头发嬉闹着。
棕色皮肤的古巴人,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
有的干脆坐在拱形门廊底下,优哉游哉地望着路过的行人。
这里的建筑,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
晴天。
蔚蓝的天空,白云轻飘飘,悠哉悠哉。
建筑门头上铁铸的招牌,刻着我大部分都看不懂的西班牙文,高低错落着。
就像一封封城市献给天空的情书。
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她,我深深地呼吸。
海风不再咸,反而带着丝丝甜意。
走了大概十分钟的路程。
拐过一个街角,前方豁然开朗,圣克里斯托瓦尔哈瓦那教堂坐落在广场上。
这是一座18世纪的教堂,美洲地区最古老的教堂之一。
外部是巴洛克风格,但内部却是古典风格。
教堂由意大利建筑师 Francesco Borromini 弗朗西斯科博罗米尼设计,1787年完工。
哥伦布的遗骨在1795年从圣多明哥运抵这里并安放多年,1898年运回西班牙塞尔维亚 Seville Cathedral 主教堂。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进出教堂的人流格外的多。
我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此刻闲来无事,就随着人流进入了教堂。
原来今天是忏悔日,那么多的人安安静静地排队等待进入忏悔室,也算是一道奇景。
我不是虔诚的教徒,却也不是明确不信教。
我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向神父表明心意。
我爱她,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她毕业之后,我们就要开始组建家庭,过属于我们的生活。
终于轮到我,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来到忏悔室。
搁着镂空的隔扇,我看不太清神父的脸。
“孩子,你有什么困扰么?”神父操着流利的西班牙语,嗓音沧桑而沙哑。
我抱歉地说我西班牙语不太好,神父改用英语跟我交流。
“我和女友是大学同学,我们从大一就开始谈恋爱,大二开始同居,一直到大四。”我回忆着过往,不知道脸上是不是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wow,romantic.”神父善意地笑道。
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四毕业那年,当时我已经在学校所在的城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其实我心里希望她留下来,安定下来,一起奋斗两三年,我就打算买房跟她结婚了。但是她告诉我她想到国外进修西班牙语,我们为此聊了好久,整宿没睡。最后我还是被她说服了,然后她就来哈瓦那大学进修西班牙语,我一边上班赚钱,一边兼职写作。这两年我的收入除了养活我自己,大部分都寄给了她。现在,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却有点心慌意乱,具体也说不上为什么。”
“孩子,你在害怕。”神父嗓音低沉,却听起来异常清晰。
“害怕?”我诧异地看向神父,“我……没有吧?我爱她,也相信她。”
神父在那边耸耸肩,我是从光线的明暗变化捕捉到神父的这一动作的。
“孩子,你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真的只是来看望她这么简单?”
我迟疑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神父又说。
“孩子,你想确定,确定她是不是和你一样确定。”
我沉默了。
神父看了看后面等待的长长的队伍,对我说。
“孩子,其实当你启程来到哈瓦那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明了,它只是等待着你去发现。很可惜,孩子,你要的答案,不在我这里。去见你想见的人吧,答案在等着你。”
我有些恍惚。
以致于我是如何从忏悔室出来,又是如何来到教堂门前的广场上的,我竟然忘了。
循着湿咸的海风,我来到海边。
靠近码头的防波堤上,游人们三三两两,在和大海合影。
我刚升起参与到他们中去的冲动,却感觉少了点意思。
拍了合影如果不发朋友圈,那拍它何用。
如果发朋友圈,那么她就知道我来了哈瓦那。
那样的话,就没有惊喜了。
回想起神父的话,神父听起来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答案,在我决定启程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我只是想亲眼看到那个答案罢了。
离开合影的人群,我正要穿过马路。
一辆红色的老爷车taxi与我擦肩而过。
它距离撞上我还差点,却也超过了机动车与行人的安全距离。
我正要骂一句“开车不长眼睛啊?”
但是我看到坐在后排的一对男女,男的我不认识,根据眼睛捕捉到的有限图像,大概判定为是欧美那边的人。
他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
至于他搂着的,坐在他身边的东方女人,我却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我的心狂跳,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我四处张望,想要拦下一辆taxi跟上那辆车。
只可惜附近的taxi少得可怜,等我再想找到那辆车的时候。
它已经拐过街角,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想给她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儿。
但是我又怕,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也怕她说谎。
我的大脑开始胡思乱想,我的脚步开始凌乱。
我,心慌了。
终于,我打消了给她打电话的念头。
我迷失了方向,脚步引领我来到了靠近码头的栈道上。
栈道是木质的,一直延伸到浅湾。
原来是一阵好听的钢琴声,一路引领我来到这里。
栈道的尽头是一座灯塔。
现在是白天,灯塔上有一个我看不清样貌的人在弹钢琴。
琴声中有哀愁也有不舍,我确定这首忧伤的曲子背后有一个忧伤的故事,这个忧伤的故事中有至少一个忧伤的主人公。
我没有登上灯塔,只是站在海天之间,仰着头,静静地听完这首曲子。
一群终了,我的脖子也酸了。
我活动了一下酸胀的颈椎,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女人,她就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刚才我仰头听琴的样子一定很傻,希望她刚才注意力放在除我之外的其他地方,那该多好。
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吊带长裙,卡其色遮阳帽。
一头乌黑的头发随风摇摆,有几缕还飘到了她的眼前,她闭着眼,没有动。
沉浸在音乐的余韵中。
她是我在哈瓦那遇到的第一个黄皮肤,我不经常光顾别的国家,所以不确定她是中国人、日本人还是韩国人。
来自血统的亲切感让我想要上去打个招呼,而她沉醉的样子又让我不忍打扰。
于是,我开始等,等她睁开眼睛的刹那,我就准备上去打声招呼。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
我失神。
我发誓,那绝对是一双被上帝吻过的眼睛。
只可惜……
白色的云朵中,原本闪耀的黑曜石,却黯然无光。
让人联想到残缺的维纳斯。
她的脸,她的五官,她的身材线条,已然完美。
但是她黯然无光的眼眸,让完美有了瑕疵。
这瑕疵却让她的美超越了完美的定义,让人联想到造物主的伟大与残酷,联想到命运的善变与不公。
如果上帝想要让人们明白美丽的表象与内涵,我觉得,就该派她来。
她,就该是天使。
“来晚了,只能听见最后一曲,真可惜……”她说话了,柔声细语。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原来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根能够折叠的棍子,我不知道官方该怎么叫那根棍子,既然有导盲犬,我姑且叫它导盲杖吧。
木制栈道风吹日晒,总是不如钢筋水泥稳固,她向前走了两步,导盲杖卡在了两块木板的缝隙里。
她拽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也不敢松手,怕导盲杖脱手之后没办法找回。
毕竟,她失去了目力。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走过去准备帮她。
她听力很好,听到我走近她,用西班牙语对我说。
“先生,麻烦你帮我把导盲杖取出来,它卡住了。”
她的西班牙语很好。
“好。”我用蹩脚的西班牙语回答,我走上前去,蹲下来。
导盲杖的下端卡得很紧,我拽了几次都没拽出来。
“真**紧呐。”我下意识地吐槽,汉语不由自主就冒了出来。
她听到之后,惊讶地问我。
“你是中国人?”
她的汉语并不如西班牙语流利。
我琢磨她说的是“你是”而不是“你也”,那她很可能是一位混血儿。
“是的。”我回答她。
她笑了。
我感觉整个世界的光都为之一滞。
“我妈妈就是中国人。”她说。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你的妈妈一定是位美人。”
她羞赧道:“谢谢。”
风吹乱了她的发,我不敢看她的脸。
她的美貌像是旋涡,我怕会沉沦其间无法自拔。
我让她放开导盲杖,托着我的肩膀。
这样我就可以大力出奇迹,不用担心会伤到她。
事实果真如此,不过大力出奇迹的后果是,导盲杖是拔出来了,但是下端拔坏了。
导盲杖下端的帽被我落在了木板里,怎么都抠不出来。
这下导盲杖成了一根无用的棍子,她没办法听声辩位了。
我把情况告诉了她,抱歉道:“对不起,我把你的导盲杖弄坏了,我赔你一根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为了帮我,怎么能让你赔呢?不过导盲杖坏掉了,只能麻烦你先送我回家。”
我自然义不容辞。
她扶着我的胳膊。
她的手很暖。
而我的手有些凉。
她告诉我她叫莉莉安,中文名是安雅丽。
莉莉安告诉我,她的母亲叫安琪,是中国人,父亲是我叫不出也记不住的名字,是西班牙人。
她的家也是一间民宿,就在老城区,离我住的民宿不远,只相隔两条街。
莉莉安问我:“你是游客吧?”
我回答“是”。
莉莉安又问我:“你是一个人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紧张,抓着我胳膊的手也突然紧了一下。
我坦言。
“我是来看女朋友的,她是哈瓦那大学西班牙语专业的留学生,我们在一起六年了。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她毕业回国之后,我们就打算结婚。”
“这样啊……真好,祝福你们。”莉莉安歪着头笑着对我说,语气中确有一丝怅然。
我的理解是,她这种情况,视力残疾,应该是羡慕我们正常人吧,我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我按照我的理解安慰她。
“谢谢,你也一定会遇到意中人的,我相信。”
莉莉安勉强笑笑。
“也许吧。”
我和她并肩而行,接下来是尴尬的沉默。
女人的心思不好猜,尤其还是异域女人。
我有点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没话找话。
“刚才听你说‘最后一曲’还有‘可惜了’是什么意思,你经常来么?那个人为什么在灯塔上弹钢琴?”
莉莉安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灯塔的方向。
虽然我明知道她看不到,但是我觉得她能“看”到。
我希望她能看到。
“你相信爱情么?”莉莉安看向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我愣住了。
尤其是莉莉安“看”着我,用她黯淡无光的眼眸。
我感觉像是显微镜下的细菌,从里到外被一览无遗。
“那……当然,爱情,我相信。”
我慌乱间回答,有些语无伦次。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慌乱,又为什么在莉莉安面前语无伦次。
我突然想起来,莉莉安的这双眼,我似曾相识。
记忆中,这双眼的主人,是一个旅游景点崎岖盘山道上的神婆。
我当时纯属好奇,就向她卜问姻缘。
她说给我测字,我告诉她我的姓氏,冷。
然后神婆神神叨叨地对我说。
“你二十七岁那年,会在遥远的海边遇到真爱。”
我痛恨这位神婆,原因是之前的爱情大多无疾而终。
还因为我这个人不好出去旅游,二十七岁之前从来没到过海边。
从某种程度上看,神婆的卜卦应验了。
所以我才痛恨她。
此时此刻,我二十七岁了,也来到了遥远的海边。
我祈求神婆的卦象应验。
我祈求六年的爱情长跑,不会像之前那样再次无疾而终。
“冷?”
莉莉安的呼唤,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你刚才走神了,在想什么?”
我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就将我之前占卜的事儿告诉了莉莉安。
听完我的回忆,莉莉安的反应大得出乎我的意料。
“天呐,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莉莉安几乎是惊喜地尖叫出声。
连路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当然也看着我。
现在,我有点羡慕起莉莉安来。
有时候,看不见也是有好处的,就像现在,起码不用在意路人异样的眼神。
“怎……怎么了?”我好奇,莉莉安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冷,你一定要见一见我的妈妈,她也是因为听了神婆的话,来到这里,遇到了我的爸爸。”
听完莉莉安的话,我明白了她惊讶的原因。
在我的认知里,天底下的神婆千千万,凡是占卜的不是求前程就是求姻缘。
而神婆解卦的方法,也差不多千篇一律。
巧合,这只是巧合。
莉莉安妈妈遇到的神婆,跟我遇到的神婆,一定不是同一个。
你想啊,莉莉安看起来二十三四的样子,她妈妈至少在二十五年前遇到的她那位神婆。
而我那位神婆是我十年前遇到的。
时间跨度长达十年。
要说地点吧,我是在老家娲皇宫的半山腰遇到的这位神婆。
莉莉安的老妈总不可能那么巧,也是在这个地点遇到她的那位神婆的吧?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不是巧合,是恐怖了,太神了吧?
“呃,见一见倒也可以,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莉莉安固执地摇了摇头说。
“妈妈一直念叨说想带我回趟中国,去见一见当年的神婆,她一直很愧疚,说我的眼睛,是因为当年答应了神婆要回去还愿,结果她食言了。所以,妈妈一直说我的眼睛,是她害的。”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安慰莉莉安。
“迷信,这都是迷信。我有一位朋友,是三甲医院有名的外科医生,在中国排名前一百的,你把你的病历给我一份,等我回国之后,让他给你远程会诊。”
眼睛的问题,的确困扰着莉莉安,她感激地对我说。
“你真好,冷,谢谢你。不过,我相信妈妈,她说不是迷信,就不是迷信,请你跟我回家,见一见我的妈妈,跟她聊一聊。我妈妈做得中国菜非常好吃。对了,我正式邀请你今晚来我家吃晚餐。”
莉莉安此刻的表情,兴奋、雀跃、执着而坚定。
她的眼睛黯淡无神,但是她的脸上却闪耀着让人亲切感倍增的光。
我又怎么忍心拒绝。
“好吧,谢谢款待。”我答应了。
见到安琪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
因为她看起来,就跟莉莉安一样迷人。
这不是恭维。
安琪的皮肤没有一丝松弛,就连最容易滋生皱纹的眼角都平整得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她的模样,跟莉莉安惊人地相似。
如果我没有事先知道她是莉莉安的母亲,我一定会凭第一印象将她当作是莉莉安的胞妹。
最让我惊讶的,是安雅的眼瞳,那是一双红玛瑙一样的瞳孔。
我见过那么多男人和女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瞳孔。
这是一双让人看过一遍之后就绝无可能忘却的眼瞳。
莉莉安介绍完我之后,安雅热情地拥抱了我,并且当着莉莉安的面亲吻了我的脸颊。
我明白我不应该回吻她,但是老实说我有这样的冲动。
看到我又惊讶又羞涩,还有点蠢蠢欲动。
安雅和莉莉安相视一笑。
“感谢你把莉莉安平安送回家,今夜一定会让你度过一个此生难忘的夜晚。”
我怎么回应,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傻傻地点头表示感谢。
安雅告诉我,莉莉安的父亲,她的丈夫去国营商店排队买食物去了,应该会晚一些才会回来。
说完这些之后,安雅就去厨房忙活去了。
莉莉安则留下来在客厅陪我。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么?”我不得已,用上了如此俗套的对白。
莉莉安摸索着桌上的茶壶,摸到之后,熟练地给我倒了一杯当地的咖啡。
“加糖么?”
莉莉安将糖罐推给我。
我看一了眼,糖罐里是液体,而不是国内常见的砂糖粒。
也许是甘蔗汁。
“我习惯不加糖,谢谢。”
我将糖罐推回原位。
莉莉安这才回应我刚才的话。
“我喜欢跳舞,也喜欢听音乐。”
我不由得重新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璧人。
她的身材高挑修长,我将莉莉安按照一比一的模型置入脑海中《黑天鹅》的片段中,让她在我脑海中翩翩起舞。
如果莉莉安没有眼疾,我想她一定会是一位惊艳四座的舞蹈演员。
她手指修长如鲜剥的葱茎,手臂如洁白的莲藕,香肩之上,脖颈如朝天歌的天鹅。
天鹅的双腿,往往被它本身曼妙的身姿给掩盖了。
莉莉安没有,她的双腿,就是为舞蹈而生,是她曼妙身姿的一部分。
她舞步轻盈,世界都围绕着她而转动。
空气在她周身嬉戏,观众的眼神随着她的舞步游弋,甚至灵魂也会因为她的翩翩起舞,而变得轻盈丰富起来。
“冷,你又失神了。”莉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旁边。
安雅什么时候坐到我对面的,我也记不得了。
安雅意味深长地对着我笑。
她笑容里的意味,有的我觉得我明白,而有的,我觉得我不明白。
“莉莉安是位天生的舞蹈演员,如果不是因为眼睛的话,她绝对会是一位非常成功的舞蹈演员。”我由衷地赞叹道。
“我知道。”安雅怜爱地看着莉莉安,语气坚定地说。
“所以,我请求你一定要帮我。”安雅突然一本正经地对我我。
我还以为是医学方面的,就满口答应道。
“您放心,我跟莉莉安说过,我有一位三甲医院的知名外科医生朋友,回国之后,我会请他帮莉莉安会诊的,希望您能将莉莉安的病例给我一份。”
安雅摇了摇头,向我吐露了一个惊天隐秘,她说。
“莉莉安刚出生的时候,眼睛还是好的。但是某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她看不见了,而那天,正好是神婆给我定下还愿期限的最后一天。”
我听后惊讶地岔了口气,被口中的咖啡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