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诗五首



有一次,我把口罩戴反了

小坟沟村外

我们停车在水泥桥上

西山坡有一间临时的砖房

围栏不整的院内

一棵李树泛起白花

屋后几只鸡在桃树下刨食

我打开后备箱拿出水和背包去东面的山上

五六个小时后

我坐在车旁吃方便面

溪边蒲公英像漂亮的黄色图钉

盯着我的眼睛

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村头出来

走过小桥,到有房子的山坡

返回时他手里攥着一只被缚的公鸡

悄无声息地从我身旁经过

不一会儿,山坡上的男人拎一只桶

下到小桥下提水

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如山溪一样清亮

第二天,我们又在小桥上停车

溪畔的彩色图钉已被人拔去了不少

与我打过招呼的男人

抱着他瘫痪的妻子靠着院中的李树

我从后备箱拿出水和背包到东面的山上

五六个小时之后

我又坐在小桥边吃方便面

昨天提水的男人拿着杀好的鸡走下山坡

夕阳刚好剪下这个画面

由于急于迎接这约定好的一刻

我把随身携带的口罩戴反了。

    2020/5/4

群山中的水库和他的面孔

他向我描述

另一条路和附近的水库

后来他的面孔消失

我去到了他说的那座水库

没有他描述的那么美

可能我目光里的光圈同他的不一样

这不怪他

但也不能怪我

我在群山环抱的水库中看到了他没看到的

——他对我的影响

我在大坝上看到吃草的牛

牛身后的树和泛黄的白房子

日光穿过牛腿

将巨大的印象铺开在斜坡的草垫上

我在水库西边的山坡看到刚砍伐过的栎树桩

从远处看这座小山好像剃了个阴阳头

发型十分前卫

我知道这可能不符合他的审美

但也不一定

对此他可能一点都不惊讶,反而

还会觉得我大惊小怪

我确实没见识

他不会逼着我在这首诗里承认

我还是要感谢他——

他描述的另一条路和水库

尽管我忘记了他的容貌

在群山荡漾的水库中,不准确

依然是我探索的内容。

2020/5/4

中间点

车子停在村庄挤出的位置

一排铁篱寨开着不许翻越的白花

迎头就是乱石山脚

往左拐,山道消失于更深的山沟

我迎着山脚对冲而上

即便岩石不邀请,未泛绿的小树不欢迎

我也要迎接我自己

还有我渴望看到的四周的环境

我站在半山腰眺望

左侧山谷,一群羊扫荡青草

陡坡上,它们自如地穿越灌木丛

随时随地的亲吻,不能说没经过抉择

西面,逆光打开的山峦犹如绿色画屏

山坳中一株杜梨正当绽放

身旁没有一个朋友的自由

这自由依然是耀眼的奠基物

牧羊人挎白布包从山头下来

他说脚下的这座山叫“中间点”

自我定位的意识多么强烈

可他为什么在离开时还要在山头放一把火?

  2020/5/4

小瀑布和不易形容的监管者

有些地方会常去

比如小瀑布,象征我们的跌倒

没它那么好看

激情却不会断流

由于时间的延宕

我的反应慢了

却希望它加快,轻快地摔碎自己

重新聚为一个整体

我受伤的次数,我都忘了痛

小瀑布也不会记得

一只山雀穿过水帘

飞入左侧山石的缝隙

村妇的脚步要比山雀笨拙

这是踉跄的小瀑布

没有泪水满意地流过这张脸

不十分清晰的脸

(可能我从没想过要看清)

泪水流过之后泪渍从不抹去,不该这样

我的表述中不该没有怜悯的低音

不该这样

她比流水跑得慢得多,好像是

小瀑布的私人管理者

前来看瀑布的人都不理她

尽可能不同她说话

也不理会她要人民币时的比划

这里算不上景区

风景收费——人人都反感

作为小瀑布法定不明的监管者

我们只好忽视她的存在

但我也应该重新打量她

没有在通往小瀑布的路上设置障碍

没有说不给钱就不让你看

要感谢她没这么做

而我们对这么做的人从来都是理解和服从的

快写完这首诗,我才有所醒悟

我对她的冷漠不一定是对的。

2020/5/4

地平线

可以打滚的田野

我看见我在油菜花旁

我目睹了我的道路最舒心的时刻

我很愿意毗邻青青的麦苗而泯灭

没有等到收割机,镰刀就来了

蜜蜂中的小我为春天最好的雪蜜而忙碌

我的无为受到最甜的款待

只有油菜花的热烈我才不反感

刺鼻的香气让我意识到

我并不是那么热爱集体偏重的气息

我看见我套上绳套翻耕一块黄色的沙土地

弟弟在我身后扶着犁

我们种花生,吃花生,剥花生,卖花生

这一生就交给太阳管理

有血有肉的太阳

我们相信他

而自诩光焰万丈的人——我们在锅里炒黑他

没有偏见的光照见我的脸

夜幕降临时野梨树发出白色的光晕

这样的夜晚是美好的

在我给自己上锁之前

每一条道路镣铐般抖动着即将消失的地平线。

          20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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