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路回望成故乡 —— 滇西行记(四)

四 怒族村落:斑斓多姿的山水文化

       在下午黄昏时刻,才得以到达我们的第一站福贡县的匹河乡老姆登村,一个云上的村庄。

       “村寨千年流水春,青山楼外古苔痕。霁云满谷无虚月,吹角点灯作黄昏”。这是我初走进这个宁静的少数民族村庄,所见所感而后胸中所勾勒出的一首七绝诗句。

图25:老姆登村山野迟暮风光

       老姆登村位于怒江公路东边的一路蜿蜒盘旋的山坡之上,“老姆登”是怒族语的音译,意思是“人喜欢来的地方”。我们入住的老姆登姐妹花客栈就位于山坡上。村中宁静优美,村子背靠碧罗雪山山脉,村里处处散发着世居人民热情好客、淳朴真诚的民风。

图26:山坡上怒族老姆登村航拍

       怒江沿线,在这些峡谷里、山坡上,居住着傈僳族、怒族、藏族、白族、回族等少数民族,仍然留存着各种文化、风俗和宗教。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经意地,我们走进一条江河,也就走进了一条进入历史的时光隧道,走进了一条斑斓多姿的文化风俗长廊,它包罗万象,精彩奇特。

      老姆登村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村落。村子里不同种族、信仰的人择此而居,但主要以怒族、傈僳族为主,它们互通有无,相安无事。峡谷地带固然荒僻闭塞,生活的单调可以想见,可走进这个村子,你却会发现它保留了丰富文化与令人惊奇的风俗遗存。

      老姆登村曾经获评中国最美乡村50强的荣誉称号。走在村路上,一栋栋篱笆外墙装饰的民房依山就势,掩映在翠绿田园间,格外与众不同、引人注目。

图27:老姆登村的二层式竹篱笆民居(千脚落地房)

       怒族人的篱笆屋是极具民族特色的。“怒人居山巅”,“覆竹为屋,编竹为垣”,这是古人对怒族居住生活的描述。自古以来,怒族人大多居住在海拔一千五百米至两千米的半山腰,依山而建屋。主要分为木板房和竹篾房两种,福贡怒族都住竹篾房。这种房子多用竹篾篱笆做成外墙和隔墙,用木板或石板覆顶。一般都为两层,楼上又分成两间,外间待客,并设有火塘。

图28:老姆登村中人家的火塘(客厅)

       火塘上安置铁三角架或石三角架,供炊饮之用。火塘是怒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取暖、夜晚照明的地方,是议事及传播民族文化的庙堂,也是他们一家人娱乐的场地,他们的大半生都要在此渡过,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而内间为卧室兼储藏室,楼下则存放农具杂物或关牲畜。楼板用木板或竹篾席制成,然后铺设在那些架在斜坡地上的许多木桩之上即可。这些木桩和房柱,如同千百只脚一样,支撑着整个房屋,因此,人们常常将这种房屋称为“千脚落地的房子”。

图29:老姆登村中人家(耕作、打猎和捕鱼的各种工具)

       怒族民居的门多面向东方或雄伟的山峰,这是因为这些方位在怒族文化中均有吉祥之意的缘故。怒族人的房屋,门不用锁也无围墙,怒族民居的主要功能是防风雨,避野兽,怒族人的私有观念不强,还保留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美德,各家各户不分彼此,没有太多隐私,有着同村人便是一家人的和谐民风。

图30:怒族乐器,左门“达边”:怒族琵琶;右门“独独丽丽亚”:怒族短笛
图31:石雕,背篓怒族女子和持弓弩的怒族男子

       沿着老姆登村信步访寻,就像进入了一个历史博物馆,多彩多姿的文化景观纷至沓来,让人应接不暇。各种生活器具、茶饮(比如:老姆登绿茶,该地所产特色茶叶,甘甜醇口,芳香浓郁,“老姆登茶”已享誉云南内外)、民俗风情雕刻,都成了村子里的风景。

       在老姆登村向远处凝望,高黎贡山山脉北段的一座皇冠似的山峰直入眼帘,皇冠山因形似王冠而得名。也因为奇特的山峰,而成为了滇西驼峰航线上,飞行员们识别方向和位置的标志性山峰,据说当年的飞行员也给“皇冠峰”起了一个别名叫“陈纳德峰”。皇冠山在群山之中独树一帜,如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

图32:高黎贡山北段的一座皇冠山峰

       老姆登村是观赏皇冠山的绝佳选择,有很多游人也因皇冠山而慕名而来,在清晨或者傍晚,可以感受清风拂面,感受晨光暮影,一睹皇冠山的壮美奇特。

       为了给游客提供一个观赏的好环境,村中设有观景台。向南向北远眺,视野开阔,即可以领略皇冠山的壮美,也是观赏怒江峡谷的理想位置。

图33:从老姆登村远看怒江峡谷

       站在观景台上,俯瞰怒江由北向南在碧落雪山和高黎贡山的山脚下缓缓流过,春天的山野呈现一片恬静的绿色,再近看山村的田野近树,那种朴素和自然真的会让人心静如水。

       在山坡的一处悬崖边上,有一块开阔的池塘,那是离神的气息最近的风水宝地。一座红白相间的房子,就是怒江流域最大的基督教堂——老姆登基督教堂,就建落在这里。走到教堂前,红色十字架直指天空,“神深爱世人”,字体鲜艳夺目。

图34:老姆登基督教教堂

       那座教堂建筑物,在整个村落依然显得有些卓尔不群,它高高地伸出在怒江河谷山坡的台地上,彷佛是一个俯视四方的哨兵。在村中,当教堂的钟声第一次敲响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悠然的钟声,真能得到这些少数民族村民心灵的反应,让他们从尘世生活的迷茫之中惊醒吗?

       在山峦起伏江河纵横的滇西高原,在一个多民族和多宗教共处的偏僻之地,在怒江葱绿的峡谷里,在强大的本土原生宗教文化铁桶般包围之中,在绛红色的藏传佛教的大海中,出现了一个异族文化的特区。一座基督教的孤岛。袖珍的文化孤岛,藏在无人知晓的山中,并由某种模糊不清的神权政治所统辖,光是这些,就足以人激起产生像历史学家一样的兴趣。

       我抬起脚,跨进教堂那道并不雄伟的大门,也就一脚跨进了历史。

       法国传教士从19世纪末开始进入这片山地,向人们播散福音。作为传教士,他们是纯粹的吗,为什么到这里来,冒着大山阻隔、人迹稀少和瘴疠横行,凭着两条腿,跟着马帮,揪着马尾巴,爬山涉水,或将自己托付给一个小小的溜梆,那被手握汗浸得溢出血色的栗木块,从溜索上,像一阵风那样,越过深不可测的峡谷,到穷乡僻壤来自讨苦吃。我想起梵高,怀有救世理想,也曾当过教士的梵高。滇西山地的法国传教士,也有着与梵高一样的,为穷苦、病痛和受难的人们服务的理想吗?

       西方的基督教进入中国内地及滇西,不仅计划已久,也是他们既定的方针。一片没有上帝的土地,对他们是难以容忍的。他们雄心勃勃,要把他们的神明引入中国内地这片没有上帝的荒漠高原。

       在中国生活了50年的阿瑟-史密斯(明恩溥)在他的一本书中,曾用整整一章的篇幅,对基督教为什么要进入中国侃侃而谈。在那段标题为《基督教能为中国做些什么》的文字中,他在历数基督教能为中国乡村所作的种种事项后总结性的指出,在中国,“基督教将使童性变得神圣,使母性变得崇高,使人性变得尊严,同时净化各种社会条件,我们希望基督教在西方所做到的一切也将在中国做到”。对此,明恩溥先生显得信心十足,非常乐观,他甚至把他对宗教的激情,变成了一种可以进行时间量度的准确预言。

       然而,当时藏传佛教格鲁派经过数百年的奋斗,已经成了藏传佛教的主要教派,在这样一个以信奉藏传佛教和原始图腾宗教为主的滇西地区,一种来自异域的基督教徒想要闯入,要想立足,谈何容易。这一点,连外国人也意识到了,在一位外国人写的《穿蓝色长袍的国度》一书中写道:我认为改变中国与西藏及云南交界地区人们的信仰不会取得多少成就。

       追踪历史从来都很累人。教堂展示在视线之中,覆盖着百年的历史,孤傲又悲怆,孤独地耸峙,风尘久远。像一颗被拦腰斩断的、无根的植物。教堂通常都有的权威,神圣、至高无上,以及有关它的种种神秘传说,那一刻都荡然无存。它在那片美丽宁静的高山风景里变得即充满世俗,又难于理解。它正在被打量着,就像一个四处漂泊、已在此定居多年的异乡的女子。

       教堂在我的凝望之中,峡谷在我的凝望之外。

       人生终会一天天的老去,不老的永远是那条峡谷和那些宁静的村落,是峡谷村落里升起又沉落的日月星辰。事实上,那是一条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与信仰的人们共同拥有的生命驿站和走廊。

       峡谷不同的村落里,有基督教堂,有喇嘛寺,有道观,也有清真寺。看上去似乎是圣母玛利亚、释迦摩尼、太上老君、穆罕穆德,他们共同支撑着那片滇西的辽阔天空,可事实上,却是怒族、傈僳族、藏族、回族、汉族等多种民族的人们,以他们世世代代的延续下来的辛勤、坚韧与不屈不饶,在一起向远方的人们演示着生活的艰辛、丰富厚重的文化与生命的真义。


                                                                  文/风过长林

说明:部分资料及图片来源于相关网站以及个人博客等,专忱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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