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肩重任再赴沪海
莲心在言府吃过饭,才随着姆妈一路回到那个小红楼。刚才言紫君已经在书房暗示过她,这边要做足样子,那边才是要紧的去处。
当然,陈红梅对此浑然不知,言紫君的意思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另外,考虑到现在有了个子婴,还是让她和莲心一起回青莲镇去,终究乡下会少很多麻烦的事情。莲心自然也很清楚,姆妈知道越多越是会担心,甚至露出马脚反而会增加危险。另外,沪海滩是各方势力角逐的格斗场,像陈红梅这样一个乡下女人实在很难生存。加上这次莲心本就是要将孩子交给姆妈带,与其放在沪海担惊受怕,不如一起回青莲镇去了。
回到小红楼陈红梅就抱着子婴到二层自己的房间去了。她现在满心欢喜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外孙女的身上了,莲心却留在楼下没有上去。
她已经知道小红楼骨子里就是沪海地下党的市委机关。除了自己姆妈陈红梅之外,佣人周妈、花匠周师傅、司机小苏、管家谢姨都是地下党。花匠周欧敏是新任的沪海地下党市委书记,原来是沪海市委委员,其实也是沪海地下党预备领导班子成员。面对沪海复杂的斗争形势,地下党有一套相当完善的应急备用方案,甚至预备了两套领导班子。所有第二领导班子的成员,平时都处在休眠状态,没有上级党组织的特殊指令,并不参加任何公开的活动。霞浦路上的小红楼,就是这种预备机关。李石群在沪海疯狂捣毁反日组织的时候,军统、中统,都被这次的大清洗彻底摧毁,几乎是全军尽墨。沪海地下党的组织和领导班子也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却没有动摇沪海地下党的根本力量,因为地下党还有一套更隐蔽的系统存在。事发以后上级党组织在第一时间启动了应急方案,唤醒了处于长期休眠状态的第二套班子。
莲心这次的重要任务,就是重新连接新的沪海地下党市委,与江北新四军根据地的联系,还要尽快恢复与江南其他抗倭武装的联络,策动原来的太湖抗倭义勇军,正式接受我们党的领导,为抗倭战争最后阶段的大反攻做准备。
莲心等陈红梅上楼以后,对吉雅使了个眼色。吉雅马上走到楼门外四下查看了一下,又回来对着莲心点点头。
莲心这才对一直站在旁边的周妈和谢姨笑着说:“你们快坐下吧,另外麻烦周妈去请一下周书记吧。吉雅,你和小苏注意警戒。”
不一会儿周欧敏从后面走进来,上去握住莲心的手说:“小马同志,我们终于把你等来了,快传达新四军首长的指示吧。”
“周书记,华东局书记兼政委邵炫同志,让我向沪海地下党传达几点重要指示,另外仲司令也有几个意见让我转给你们……”莲心将带来的组织指示如实传达给了沪海地下党,最后又说了关于尽快与江南抗倭武装联系的要务。
“周书记,联络太湖地区抗倭武装这件事至关重要,我想尽快执行,顺便也把我母亲送回去。今后这个小红楼对外公开的形式,恐怕组织上还要周密思考一下。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和言龙生公开身份是在南洋做生意的商人,其中包括和 日本人的生意。能不能就用这个身份?我们已经结婚总不能住在言公馆吧?就算是言龙生的小公馆,行不行呢?”莲心望着周欧敏。
周欧敏想了想又看看谢姨。谢姨点点头。
“这是个办法,应该可以掩人耳目。还有一件事,我们复旦大学的备用联络点已经启用,莲心同志,你应该去熟悉一下。对了,你弟弟就在那里勤工俭学,正好可以有个理由。”
听了谢姨这番话,莲心惊讶地问:“难道小弟竹笙已经加入了组织?”
周欧敏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竹笙还小嘛,今年17吧?不过他思想还是很要求进步的。他是在复旦大学图书馆勤工俭学,我们的联络点就是那里。那是一个特别备用联络点,如果不是这次大部分联络站都出事了,上级恐怕也不会启用它。”
莲心站起身急不可待地说:“我几年没有看见小弟了,我想就现在过去一下看看他。”
谢姨说:“也好,就让小苏开车送你过去,那个联络点就是小苏在充当联络员。我们几个也要分头把你传达的指示贯彻下去。你要注意安全,要不要让吉雅同志陪你去吧?”
“不用了,机关安全更重要,让她留下吧。我一个人有小苏开车可以了。”
莲心急着要去看弟弟,几个人都看着她笑起来。
沪海复旦大学位于江湾建校极早,是华夏数一数二的大学。抗倭战争爆发之后,一部分师生迁至西南最后落地重庆,留在沪海的师生于1938年复课。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侵华 日军攻占沪海租界,复旦大学毅然公开宣布:不向敌伪注册、不受敌伪津贴、不受敌伪干涉,三不不行,立即停办。在敌伪环伺的情况下,学校坚持不教日文,沪海复旦竟然成为租界里一面独特的旗帜。侵华 日军考虑到复旦的影响力,不得不接受了复旦的“三不原则”。
江湾镇这个地方自从1843年沪海开埠后,因为地理位置就在沪海租界的北面,引得各国商人竞相来到此处廉价租地办厂,渐渐发展日趋繁荣。到了1876年,淞沪铁路又从沪海修筑到了江湾镇,更促进了江湾境内工商业的发展。发展到清末民初之时,整个镇上已经有大小商铺300多家,秋冬季节的棉市特别兴旺,随着编结手工业、棉织、酿造、化工等各种工厂相继设立。又在镇东开辟了跑马厅,就是以后的万国体育会,吸引了沪海滩上众多国内外游人。华夏妇孺会、仁德所、游民习艺所等一大批社会福利团体麇集镇上。随后劳动大学、立达学园、持志学院、文治大学林林总总的新型高等学校也相继在境内开办。在这一大批高等学府中,就有复旦大学。虽然江湾镇在前后两次“淞沪战争”中是重灾区,很多商铺都毁于炮火,这几年还是陆陆续续有些恢复起来。沪海沦陷之前大部分高等学校的师生已经内迁,留下来的一部分还是在第二年就复课了。这些年下来江湾镇也渐渐有了生气。
月淳华坐黄包车到了江湾镇复旦大学的大门口,跳下黄包车走进了大门。
月淳华一身学生装,胸前还有复旦大学的校徽,进门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月淳华却若无其事般观察了大门内外的情况,看起来日本人对这所大学并没有给予过多关注,无论是大门外面还是里面,都看不到日本宪兵和密探的踪迹。更有意思的是,大学门口居然没有按照日本人的规定悬挂太阳旗,而是挂着复旦大学自己的校旗。那是一面水蓝色底子的旗帜,正中是复旦大学的校徽,以天圆地方为结构,寓意着复旦大学融天地之气、博大精深,中间是篆体的“复旦”两个大字,突出要将悠悠历史世代传承。这也是复旦师生用自己的抗争赢得的精神胜利。月淳华凭着自己预先做好的功课,准确地沿着校园内的林荫路朝着图书馆走去,校园里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沦陷期的复旦,尽管还在招生,还是在授课,实在是没有师生了。整个中华大地硝烟弥漫,作为生活在沪海滩这个沦陷区的人们,又能有多少人,多少心思去读书?就连往日常常座无虚设的图书馆里,也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学生。
月淳华走进去朝四周看了一眼,径直走到了借阅处的台子前面,台里坐着个上年纪的男老师,戴着一副眼镜在读一本线装书。
“请问先生,我可以借一本线装石刻版的《楚辞》吗?”
那个男老师抬起头,看看月淳华问:“那版已经被人借去了,我这里有一本也是线装版,不过是木刻版,可以吗?”
“太好了。”月淳华笑着伸出手。“我是月淳华,是皇甫天方老师介绍过来的。”
那个男老师也伸出手,一面自我介绍。“我姓翁,翁漱玉。就叫我翁先生吧。”翁漱玉压低声音,看看那几个专心读书的学生,说:“你跟我进来吧。”
翁漱玉打开通向书库的小门,月淳华闪身进去,跟在后面朝里一直走去,走到尽头的一排书架。翁漱玉伸手在书架后面一按,那排书架自动移开了。
翁漱玉指着那里,“进去吧,里面有人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