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过3次研究生,从21岁到26岁,经历毕业、待业、单身、裸辞,考研穿插其中,成为我刚进社会那几年一段重要的人生经历。
08年我刚上大学,在一所普通的二本学医。医学对于学历的高要求,高考失利的不甘心,让我一进大学校门就注定要考研。
大学前两年,学习还算努力,在班里学习成绩一直前三。到了大三上学期,该为自己的人生谋划时,我清醒地发现一个事实:我不喜欢学医。我丝毫想象不出自己作为一名医生该是什么样子。
像是冥冥中有命运的指引,随着高考失败灰飞烟灭的梦想又在心里萌芽:弃医从文,考传媒。二十郎当岁的年纪,还未经风吹雨打,胸腔里激荡着蓬勃的野心和欲望,花花世界对我有致命的诱惑力。传媒于我,就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我在21岁生日的前一晚下定决心要考传媒的研究生,而且考就考最好的学校。这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主动地、负责任地为自己的命运做决定。当我把想法告诉父母时,他们激烈地反对。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丢掉大学几年的经验从头开始;他们更想不明白,他们眼中的乖孩子为何这一次这么离经叛道。
和父母吵完架,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晃荡。立冬后的夜晚已经很凉了,我走了一圈又一圈,内心充满惆怅,确定梦想只用一瞬,实现梦想却需披荆斩棘。我定下宏伟目标的时候,我甚至连考研专业课的参考书有几本都不知道。
第一年懵懵懂懂地复习,怀着巨大地恐惧上了考场。初试和国家线差3分。一只靴子落地了。靠着在学校学生记者团积累的一点人脉,我到了一家报社实习,想先积累实践经验,然后从头再来。
7月初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我和舍友租了一辆车,把铺盖卷从老校拉到新校。我租了一间教师公寓,一个月280块钱。放完行李回家休息了几天,我正式开始清修式的二战生活。
7、8月份,学校封校,教学楼和食堂都关了。我待在出租屋里看书、学习。吃饭不太方便,我花20块钱买了一个电锅,每天煮点清汤挂面,拌着从家带来的辣椒酱,就是一顿饭。夏天的那段时光非常宁静。有天傍晚出来溜达,在操场看到曾经的宿舍,心想我再也回不去了;就算能回去,我爱的那些人早已四散天涯。还有一天,看到一个男孩骑车载着一个女孩经过,心想有个伴儿真好,而我什么都没有。
9月,学习开学,自习和吃饭的问题解决了。每天6点多起床,在食堂5分钟吃完一碗面条,7点前到教室,专业课、英语来回复习,后来又加入了政治,晚上10点多教学楼熄灯前回去。那时候我在复习资料上贴了很多便利贴,列出来需要完成的任务,以及各种鼓励的话,告诉自己,再苦再难,也不能放弃。
考研复习,越到最后越熬人。2012年的冬天是我人生中最冷的一个冬天。那年济南下了好几场大雪,有一天晚上下了自习,从教室走回出租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想着自己的前途像这大雪一样茫茫一片。一生中最孤独地时刻,埋葬在一个冬天地夜里。从教室回来之后,还要温一会书。冬天的夜里,没有暖气的屋子冷得像一块冰。我把脚插在热水里取暖。头顶昏暗的灯光下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前途拼命的人。
初试结束的那天晚上,回学校的公交车满载刚考完试的学生,整个车厢弥漫着一股冰冷忧伤的氛围。第二天,我去废品收购站卖了一大堆的考研资料,换了5块钱。
我本以为,这一次,我付出了100%的努力和诚意,一定可以,可命运却给我开了一个玩笑。初试通过,复试败北。我没准备好面对自己的失败。二战失利后,我在家呆了几个月,无所事事,也想过走从前的老路,考个医院的事业编,结婚生子,潦草过一生。
可终究我还是说服不了自己。2013年8月,我买了一张去济南的火车票,蜗居在一晚30块钱的家庭小旅馆里,投简历、面试,最终被一家新闻网站收了。工资不高,一个月2200,扣掉五险一金,每月到手的工资不到2000。可我管不了那么多,刚开始工作就做记者,真好。
2015年,做了2年的记者和编辑后,在一个火热的七月,我裸辞了。我还是没能放下自己的考研梦。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来年我就26岁了。如果再失败,此生与研究生无缘,老老实实地上班、找对象,结婚。
我在山师老校找了一个自习位,早起、熬夜,自习室、出租屋,日复一日。我没跟家里说裸辞的事情,怕被数落,我希望这一次靠自己度过难关。到了12月份,我的身体熬不住了,脚后跟疼的厉害,每天一瘸一拐地走路,颈椎也不行了,一低头就头晕,现在地颈椎病或许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临考前两周,我早晨实在起不来了,让我妈每天叫我起床,听到她的声音,我忍不住要哭一场。那是我一天中唯一的安慰。
辞职时,我银行卡里有1万块钱。我一边复习,一边计划着如何用1万块钱支撑小半年。为了省钱,日常的午饭和晚饭基本上吃三样,山师老校食堂的手擀面,6块钱一份,山师东路的超意兴,点一份米饭和一份红烧茄子,也是6快。或者去山师东路的小摊上买一份卷饼,4块钱,将将能吃饱。我离开济南后,再没去过山师东路了,听妹妹说,山师东路大改造,沿街的很多老房子都拆了,我曾经去过的小摊搬去了哪里呢,生意还好吗。初试过后,在家待了1天,急匆匆地赶回济南找工作。不管结果怎样,我得为先自己找一个着落,攒点去北京的路费或者结婚的嫁妆。
3月底,初试成绩出来了,353。我很忐忑,怕自己过不了线,怕过了又被刷。靠着一点死也要死得漂亮的意念,每天晚上下班后,我坐在床上靠着暖气片复习,那段时间睡意昏沉,晚上9点多喝两袋速溶咖啡,夜里照样睡。
也许是上天看我考研这条路走得太苦了,最后一次格外眷顾我,我报的方向竞争不太激烈,顺利被录取。
查成绩的那天晚上,我下了班刚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收到可以查成绩的通知,端着面条碗的手都在抖。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宣判。看到录取结果,给家里报了个喜。那几年在济南活得灰头土脸,很迷茫也很自卑,这一次终于扬眉吐气了。
曾经以为,考研是我生活的全部。考上研究生,就能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走上人生巅峰。事实上,研究生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这一段留到以后再说吧。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当时的困境,年轻时穷困潦倒,中年疲惫不堪,到了老年,又要跟死神赛跑。这世上,哪有一劳永逸的事情。
大学毕业前,跟朋友雪鹰聊天,我跟他说,我不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我想过风口浪尖的日子。那时候觉得做记者可以满足我和平年代的英雄主义理想。
前段时间,朋友Summer问我,你算是追寻了爱好和理想了吧。我哑然:其实我已经没有什么理想了。那些有理想的青葱岁月呼啸而过,虽然苦,却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