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喜欢怪人——《水形物语》影评

水形物语讲述的，可以说是一个美丽而浪漫的爱情故事。从古至今广为流传的人鱼之恋，在富有想象的导演吉尔莫手中演绎出一段新奇而深刻的跨物种奇缘。但如果，只是这样的爱恋，好像并不足以征服奥斯卡一众评委的心。在我看来，隐藏在爱情片标签之下，影片所要传递的更深层次内核——社会边缘人物如何完成自我价值的实现，才是它的精彩之处。

影片由三条主线交织而成。一是，艾丽莎和鱼人的爱情线。二是，由清洁工、科学家和画家所组成的“救援小组”设法救出鱼人。三是，以理查德为主导的反派势力企图杀死鱼人。

第二三线的矛盾与冲突激发了影片后半段的高潮部分：解救与追捕。而艾丽莎与鱼人的爱情贯穿全篇，使得观众得以在这样一部讲述怪异的爱情结合中，也能够共情。这样一来影片的结构充实，情感充沛，已属优秀，然而，吉尔莫的匠心远超如此。

吉尔莫希望大部分的观众能够由衷的理解和感动于这段跨物种的凄美爱恋，并且，他更愿意让人们能够从电影中剖析出社会边缘人物的内心独白，给予他们关注和赞美。这一点在影片中已有多次的体现。

让我们回到影片本身，这样一支看似偶然组成的“救援小组”，它的出现实际上是一种必然。艾丽莎，一个哑巴清洁工，一直以来过着离群索居的孤独生活，从内心深处她伤感于自己的生理缺陷，并且渴望有人能够进入她的世界。吉尔斯，一个落魄的待业画家，同时他也是一个不被世俗接受的同性恋者，唯一的朋友是艾丽莎。霍夫斯泰特，一个苏联秘密特工，同时也是一位有责任感的科学家，潜伏在实验室中。泽尔达，一个黑人清洁女工，乐于助人，帮组艾丽莎隐瞒并参与救助了鱼人。这四个普通而又特殊的人物组成了“救援小组”。他们从事的工作各不相同，性格也迥然不同，但他们注定是一类人、注定要参与进这场惊人的救援中来。

看过影片的观众不难理解，他们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社会的边缘人物。

甚至说是——“怪人”。

艾丽莎的残疾让她无法融入主流社会，在机密实验室与世隔绝的工作环境，加剧了她的孤独。她其实热爱生活，尤其喜欢和着音乐起舞，然而哑巴的标签使得她无法得到大众的耐心欣赏，只敢在最亲密的朋友面前展现自我。鱼人的出现，给予了艾丽莎发现自己生命价值的机会，鱼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全盘接受艾丽莎的人，因为在鱼人眼中，他无法看见艾丽莎的残缺和怪异，他不会发现艾丽莎的与众不同，而艾丽莎一直以来就生活在这种正常与不正常的严格区分中。一个最不被别人善待的人，往往最能够理解善意。艾丽莎第一个发现了鱼人奇异外表下纯真的内心，恰恰是因为，她心中也有着一个美好的自己。

同为清洁工的泽尔达，有一段并不美满的婚姻，丈夫的无能使她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而黑人的身份使得她在当时的社会中难以得到尊重（从甜品店酒保对待两位黑人顾客的恶劣态度可想而知，当时的社会环境中黑人所承受的压力）。

吉尔斯，他一开始是坚决反对艾丽莎的救援计划，“他甚至不是一个人”吉尔斯不愿意为了一个“生物”铤而走险，然而，当他从甜品店回来时，态度却立刻转变。这中间在甜品店的情节，体现了很多东西。当吉尔斯向酒保表明了爱意，却立刻被轰出店内，他明白了，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份使得他永远无法被认同（虽然影片中没有阐述吉尔斯为何失去了工作，但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也许正是他的同性恋身份被识破，使得他被开除）。吉尔斯曾经无法理解的，为何艾丽莎要去解救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他终于明白，那种相似的、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使得艾丽莎和鱼人之间变得密不可分，他们——艾丽莎、吉尔斯、鱼人，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我们都是时代的弃儿”，而这场救赎也变得理所当然。

再说说霍夫斯泰特，这场救援中，他的参与可以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乍一看来，相比起前面三者，霍夫斯泰德的人物设定有些不同，他的拯救是出于作为一名科学家的良知。但不难发现，霍夫斯泰德内心，良知与使命的挣扎选择、不被人理解的痛苦、特殊身份、身在异乡的孤独感，使得他的悲剧结局依然注定。苏联间谍上司不能理解他对于鱼人这种有价值的生物的珍视和怜悯、在实验室中信奉官僚主义的理查德和将军对他科学家身份的蔑视，身为特工时刻存在的恐惧感，使得霍夫斯泰德显得优柔寡断，是他最终孤注一掷决定帮助艾丽莎的，大概就是他在艾丽莎眼中看见的希望与反抗，使得他终于下定决心遵从自己内心的呼唤，让勇敢和正直主导自己。

另一个有趣的人物是反派理查德。作为救援小组的对立面，理查德性格残暴偏激、自视甚高、渴望权利与虚荣。他多次对艾丽莎和泽尔达的清洁工身份表达蔑视（也正因如此使艾丽莎能够成功混过一轮审讯）、言语中歧视黑人、利用艾丽莎身体残疾的弱点对她进行嘲弄和侮辱，利用自己的官僚身份看轻霍夫斯泰特。另一方面他对于上司又是奉承之至。理查德实际上就是当时社会中部分人的化身、只不过他表现的更为偏激。正是这种夸大化的艺术表现，呈现出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迫害着“救援小组”，正如社会中那些恃强凌弱的人，对于弱者的忽视甚至于压迫。其最终必将走向灭亡。

在影片的最后，艾丽莎和鱼人沉入水中，相伴永远。我想，与其说是爱情拯救了鱼人和艾丽莎，不如说，这是一场社会边缘人物自我意识的觉醒，到头来，得到救赎的是他们自己。鱼人，它所象征的就是史无前例的——怪异。而在影片最后，经理查德之口说出“你真的是神”，其意义不言而喻。它告诉那些自觉于世界无足轻重的人们，他们的力量可以多么强大。吉尔莫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他让每个人从这部电影中各取所需：不被重视的边缘人群感同身受并从中汲取力量；渴望被爱情片打动的人又得偿所愿；抱着猎奇心理去看的人也必不会失望；普通平凡如你我，也因反复回味这部电影而获得些许有意义的观点。

若你喜欢怪人，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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