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世卿 第十一章 试其武功

翌日清晨，童岄从山涧鸟鸣的啾啾声里醒来，肆无忌惮地抻了抻腰身，顿觉神清气爽，竟一扫心中阴霾。他许久没有睡过如此安稳的觉，无甚所思，无需它想。也许久没有什么入他梦来，而昨晚似乎长长梦了一场，虽然梦里模糊不清，但那感觉，是暖的。

他起身穿好衣服，忙去开窗，花香草香携着冰凉晨露，一股脑都扑到他脸上，旋即看到清儿抱着剑立在窗前。

童岄着实吓了一跳:“你在这站了多久？”

清儿拂去身上露水，从嘴角扯出抹笑来，但表情还是冷的。童岄不禁有些怀疑，昨晚在屋檐下看到那个温婉的清儿和面前这个是否为一人？

“没多久，不忍心叫你罢了。”

童岄顿觉不好意思，忙迎出去，却见无为正坐在石桌旁淡定饮茶，更觉自己不该贪睡。

“师父我……”

无为摆摆手继续喝茶，示意他不必说下去。

清儿随手扔给他一把剑:“师父让我试你武功。”

童岄接过剑便和清儿作揖:“望师姐手下留情……”他话音未落，清儿剑已出鞘，就到了他咽喉处:“师弟不必相让。”

剑锋相对，院子，花圃和菜畦寻虫的鸟儿尽数惊起，随着一阵乱鸣，昨晚零落在地的柳叶和残花皆被剑风扫起。童岄最初几招只为探清儿深浅，并未使全力，不过清儿攻势甚猛，招招逼得他不得不全力抵挡，心中暗惊。

“说好不必相让。”清儿冷道，随后剑锋直追童岄双眼。不过呼吸之间，童岄伸出左手，双指夹住剑尖，将剑身掰弯时借其弹力回身一跃，手中长剑便擦着清儿头顶划过去，清儿只觉头顶冰凉，直入发髻。

清儿不禁大骇，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回身收了剑:“师弟好手段，令人佩服。”

“承让。”

无为一直悠闲品茶，他眼睛只盯着茶汤，轻轻吹凉烫手的茶温，再将茶碗送入口中，慢慢品着，耳朵却一直听着两柄剑锋走向。清儿武功是他教的，童岄自然承继于童莘，虽得童莘尽授，不过年纪尚轻，爆发力强却稳健不足，如此若遇劲敌，胜算其微。无为突然就想透了，不禁摇头坏笑，童莘这老家伙明明就是自己不舍历练亲儿，便将他推过来，他倒眼不见心不痛，想到这里，无为心中便泛起一阵酸楚。

“不错。”无为将茶饮尽，放下茶碗看向童岄，严肃道，“以后每日卯时起床，先去鹿璃山顶提一桶雪下来，为师要煮水泡茶。辰时需得回来吃早饭，饭后为师再授你兵法。”

童岄望了望高不可攀的鹿璃山，先是一愣，旋即答应下来:“是，师父。”

清儿微张着嘴一片哑然，她也不动声色瞧了眼山顶积雪，竟同情起这个师弟来，不过转念一想，师父竟对自己如此手下留情，虽是手拿戒尺立在一旁看着自己扎马步，站桩子，太阳底下一站就是整天，戒尺随时随地会落在自己胳膊上，小腿上，腰背上，倒也不是太疼……

清儿倒吸一口凉气，同情地看向童岄，不禁调侃:“雪水泡茶一定好喝。”

童岄忍俊不禁，同清儿作揖:“不知师姐可也取过雪水？”

“你猜呢？”清儿说罢畅笑着去了厨房。

童岄看着清儿背影径自摇头:“怎给师姐开心成这般，看来是自己习武时也惨兮兮不成！”

童岄从热闹的济城来到鹿璃山，就同从繁华掉入荒凉，从聒噪跌入静寂，从最初的满目皆新绿，仰头尽为翠，到如今，天地宽广四野皆是孤寂，极少见人烟，而他每天唯一能看见的人，便是学堂那些稚气未脱的孩子。

当童岄初到鹿璃山的新鲜感逝去，他早已看山是山，看树是树，每日登山取雪，读书论政，研习兵法，习武练剑，清苦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越来越习惯这清苦和单调，素日心中脑中那些悬浮着，拥挤的烦恼也被他慢慢从心中清除出去。

他离开济城时，只有身边最信任的魏轸知晓内情。他对魏轸千叮万嘱，若无万般要事，切勿书信往来。如今即无书信，便代表济城一切如常，而他这个邳州少主就如同消失一般，躲到这人迹罕至偏僻之地，吃尽苦头。

无为让童岄每日卯时起床上山，但清儿实不知他究竟几时起床。反正无论清儿起得多早，都只见童岄大敞的房门。而当太阳高照，郎郎读书声从亭子里传出时，他便背着水桶摇晃着回来。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被露水打湿还是被汗水湿透，头上的发散乱着，满脸汗水和灰尘。他有时脸上有伤，有时手上有伤，有时腿上有伤，而桶里的雪都化了一半，却丝毫未洒，喝一口确是清冽。

童岄将雪水放进厨房，看见清儿放在灶上的饭食，饥肠辘辘的他早已不管不顾，拿起碗便风卷残云，吃过饭还不忘将碗洗了。这才去后院溪水处，几下脱了脏衣，拎起满满一桶水从头浇下去，顿觉爽意扫遍全身，疲累尽消。

最初几日，童岄拿碗吃饭，拿刀笔的手不停抖，不过清儿也未听他抱怨一句。但当他手上的旧茧上又结成厚厚一层新茧时，便再也不抖了。一个月后，他身上肌肉更健硕，身材更壮，下盘更稳，剑法更快，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无为看他更觉满意。

每日往山顶取雪成了童岄雷打不动的习惯，时日久了，他出去时辰越来越晚，回来越来越早，从一桶雪到两桶雪，果不其然，雪水泡茶是极好喝。

清儿对于这个济城来的少主，至今，她才放下所有成见，甚至是提防，而从心底接纳和钦佩他。

不过清儿并不是喜形于色之人，这一切都未在她脸上流露，不过就是灶上留的饭食尽量有肉，而童岄换下的湿衣也都和无为衣服一起，被洗好晾干，再整整齐齐出现在柜子里。童岄每每抚着衣服上残留的皂荚和阳光味道，心里都无尽感动。他甚至恍惚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

无为散了学堂回来，不过歇上一盏茶时间，便叫清儿和童岄研习兵法，两军对垒，变化莫测，风云诡谲，一讲又是半日。晚间若得空，童岄便陪清儿练剑，亦不知是谁陪着谁，反正两人练剑总比一人劲头更足，无为也趁机将俩人一同教了。哎，可叹，素日清儿的对手竟只有山间猎物！如今， 她终于有了对手，武功也得以迅速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