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芙蓉楼

荷叶罗群一色裁 ,芙蓉向脸两边开


清风拂过的午后,在宿舍沏了一杯新茶,不是为了品茗,只是为了闻香。

从书架上取了有些破旧的诗选,翻开的纸上赫然是一首王昌龄的《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朦胧中,像是陷入五里云雾般,我听见了风中的哕哕铃音。

正是落叶萧瑟时,少伯表情寡淡如水,眸中万般情愫也并未显露于色。车马轱辘,掀起一地落叶,他望着京畿的方向若有所思。

龙标这个地方,地处南蛮,常年湿冷,俨然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如果不是被贬,他怎么也不会从繁华盛京到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

    少伯住的楼前有一田池子,池子里种了接天的芙蓉。也就是春末初夏的日子,都竞相盛放起来。

  这夜,已然丑时,夜气瀼瀼。迷雾氤氲,如缦似纱般缠绕楼身。

原本打算秉烛夜读的少伯,此刻已然疲倦地伏在了案几上。烛光潋滟,轻漾在他洗涤般糜白的脸上,似水的光波与他身上的恬静相得益彰,一时间美得像是画中的图景。

夜,含霜似的清冷。月光温柔地轻泻在池里一朵含苞的芙蓉上。无风,芙蓉却不停摇曳,再一转眼,花不见了,楼里却多出了一身姿绰约的娇俏女子。

她从少伯的榻上拿了床被子,匿声走近,将被子轻轻覆在了他的身上,烛光荡漾在芙蓉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情愫。

在这楼里,她见过少伯无数次的怅然夜读,也见过他笔下倥偬人间。他的人间里有“不教胡马度阴山”“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铮铮报复,也有“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的无尽孤独。

不置可否。如今的他是壮志难酬的,是落寞的,是多有不甘,也是孤独的。他像是渊薮的蜉蝣,几经雨打残荷的漂泊,却仍旧无所皈依,没有去处。

可他的归宿该在哪儿呢?少伯想,他绝不该在这无人问津的破楼里寂寥余生。

少伯初来龙标时,免不了的悲春伤秋。可对于芙蓉,他的到来却是令她甘之如饴。她常偷偷看他,试图了解他,少伯的一切总在吸引她,如痴如梦,不可自拔。

她就这样一直伴了少伯许久,她怕他知道自己是池里的芙蓉,终究是两个世界的殊途。

可少伯多少是会起疑的,那些芙蓉留在他房里的痕迹是显而易见的。而他朦胧且孤独的梦里也总会出现那么一个女子,亦真亦幻,似乎能让他那时刻惴惴不安的心得以片刻安宁。

这夜,他就常夜读,如常伏案而息,只不过是佯装入睡罢。不出所料,像是梦境与现实的交叠,他发现了芙蓉的存在。

没有惊诧,没有惶恐,有的是芙蓉窥破不了的似水眸光。芙蓉慌张极了,她噤声结手,眼神像乱撞的小鹿,不知所云。

她以为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少伯面前,她觉得自己可能也会与他缘尽于此。

可他不以她以为,也不觉她觉得。

“我好像认识你.......你来我这作甚 。”

没有质问,更像是陈述,少伯含笑问的。

“我,我想同,同先生学习笔墨书卷.......”

“你何处来的?”

“自池中而来。”芙蓉是不懂撒谎的,说得万般真切,却惹得少伯大笑,那笑声徜徉许久。芙蓉也不懂少伯为何那样笑,那种笑像是释然,是前所未有的,至少芙蓉从未见过。

他收下了芙蓉,可她貌似只会在出现在他孤寂的夜里,像是坠入梦境,每当东方鱼肚泛白,在拂晓的光中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些夜下与她的秉烛共话,那些月光在她身上留下的树影斑驳,那些同她在孤寂却不孤独的夜里写下诗话,都是真实且欢愉地存在过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少伯那颗驰骋战场的心,那些自怨自艾的情绪,终究在这座楼中归于平静。他的诗里多出了好些淡然与柔情。不同于偏安一隅,他的平静,是释然,是对另一般世界的着迷。

芙蓉呢,她渐渐成了少伯笔下的烟火人间。

那座无人问津的破楼似乎也成了少伯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为此楼取名芙蓉,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唤作芙蓉的女子在他命里和字里都留下过的温情。

似乎命中注定。后来,少伯死了,死在回乡的途中,他杀。

可于少伯而言,不论是他杀横死,还是自然老死都不重要了.......

少伯走后,芙蓉在他作诗的案上,发现了那首她从未读过的《采莲曲》。那诗里赫然写的就是她,她想起那年初见少伯的场景,他涉江观景,眉头紧锁的是散不掉的愁绪。她故化作人形同他逗趣,也便是从那时候起少伯知道了芙蓉存在,一个看似与他殊途的存在。

不知是过了多少个泪湿衣襟的夜晚,芙蓉在那座楼里等来了少伯。

他依旧在那熟悉的案前执笔,他说他从未正真离开。他可以在燧火硝烟的战场,也可以去繁华未央的京都,但芙蓉楼却是怎样都割舍不下的归宿........

是的,总有些人死了却仍旧活着。大致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王昌龄从未觉得自己死过.......

那如梦的铃音又在耳旁由模糊到清晰,我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那首《采莲曲》也沾了好些泪,我却分不清那泪到底是芙蓉的,还是我的。

其实先生一直都鲜活地活着,至少一直活在我以为的芙蓉楼里。

附:文字的意义远比想象的多的多。我写完觉得芙蓉不过是少伯幻想出来的人物。她的存在是王昌龄寻找自己的一个过程。人在孤独痛苦时总是需要寄托的。王昌龄倾注文字就有了芙蓉,而我也是通过他的文字,把少伯当成了一种寄托。芙蓉是假的,她是王昌龄创造出来的虚幻。但同时芙蓉也是真的,她是我笔下用来完成与王昌龄隔空相拥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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