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我曾经对一个朋友说起过我父亲,我说我父亲很有文化水平,他最擅长写诗,以七言绝句最拿手;其次他也会写文章,多以豆腐干形式出现,他不是不会写长文章,而是他很不喜欢写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文章。

像竹林村里一些喜欢写又长又有穿越(现在的人穿越到古代),以及玄幻的一夜醒来白领小美女变成霸气侧漏的皇后的文章,估计我父亲见了会嗤之以鼻的,毕竟他不是那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所谓伯乐。那些伯乐最喜欢这些奇葩文章了。可是我父亲绝对不喜欢这样的调子。哪怕写出文章会高悬榜首得到很多钻石贝壳,我父亲也会不屑一顾的。那是必须的!

当然,我父亲很喜欢长篇小说,譬如,煌煌巨著《红楼梦》他曾看过三遍,还把那些公子小姐写的啥菊花海棠梅花诗摘抄在一本笔记本上。我这不是自吹自擂地夸耀我父亲,当时的事实确实是这样。这一点,当时学问渊博的村小学某老师也自愧弗如。中篇小说他也很喜欢,我那时就看到他看《人民文学》上刊登的一篇中篇小说《风波》(不是鲁迅的小说《风波》)。这是有案可稽的,当时的《人民文学》上有没有这篇中篇小说,一查便知。

我父亲的文化曾经有过英雄用武之地,当年村里文娱宣传队演戏,除了演《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等京剧样板戏外,还表演一些小型文艺节目。这些小型文艺节目比京剧样板戏场次要少,但那唱腔台词却是一个也不能少。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嘛。

因此,这就要有人会编,我至今都记得,那时我父亲跟当时村里除了学校老师就数一个最有水平的人合作过一些小型戏剧,那人就是长得有如玉树临风潇洒之至的姜怀玉。

姜怀玉当时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估计他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那时他常常饰演杨子荣和李玉和以及郭建光等英雄人物,演的那叫个形神毕肖,惟妙惟肖。姜怀玉跟我父亲当时编过小戏剧《逼命的地租》《陈战武》等,演出很成功,很受村上人的欢迎。

我父亲的文化知识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他小时候上过半年私塾,估计连什么大学和孟子都没念全,因此他识字也就不到一箩筐。但我父亲非常喜欢识字,后来他参军了,在当大军时,他利用行军和战斗的间隙余暇,刻苦学认过很多字。后来大军渡江后,临复员前,上边又保送他到无锡速成中学读过两年书。

因此,我父亲的文化水平说他像大学生那么拽,可能有些言过其实,但说他跟现在的高中生可以同日而语相提并论,可以说毫不夸张。

我父亲除了文化水平不低会写文章外,他还多才多艺,譬如他会绘画和刻章,也会吹口琴和演戏。

我父亲当时在村粮库当保管员,也替文娱宣传队保管戏服什么的,尽管这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但他就是很热心,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文娱宣传队演出时的布景,都是我父亲用油彩画的。他也常常到宣传队里去当票友,饰演一些角色,譬如他就曾饰演过喜儿的爹爹杨白劳。我父亲虽然不是很帅,但他当年驰骋沙场叱咤风云,也是英姿飒爽和英气逼人的,他演杨白劳时,演得太过逼真,连当时号称铁石心肠的汉子看过后也禁不住泫然欲涕。

我父亲演杨白劳还真是白劳,由于他当粮库保管员,他只能得保管员的工分,画布景和演戏还真是不得半分工分,不像现在能者多劳也多得。要不然,当时村里人咋会说姜华(我父亲的名字)就是一个典型的杨白劳呢?又画又演的,还不是白白地劳动吗?

当时我家在村五队,这个队的工分值相当低,一分工才值三分钱,我父亲保管员一年有四千多分工,折成软妹币也就百十块钱,起去分到生产队的粮供一家人咬嚼,已所剩无几。

因此,我父亲常常给村里和邻村的老人画像,那是用炭青粉在雪白的宣纸上画出老人的肖像,供后人凭吊、缅怀和瞻望。一张老人遗像,润笔之资须十块。孔夫子说,多乎哉,不多也!

画像赚钱还不够,我父亲还常常给人刻章,一枚图章工费才两毛钱。在那物质匮乏和艰难的年代,我父亲就是这样兢兢业业地做好工作之余,画人像和刻图章,赚取绵薄的收入,跟母亲一块把我们拉扯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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