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室乐 二十六 万国妖妇

嘈杂的喧嚣声充盈着窟室宴饮大庭。饭食已经撤下。此时，这儿纯乎成了曹爽党人游戏逗趣的娱乐场所。众人各拥美人，三人一组，五人一伙儿，围坐在几案周围或赌骨牌；或对弈棋盘；或划拳饮酒；或赛诗；或投壶；或角腕力；或吹牛讲段子；或铺纸纸笔，比试书法；或品酒品茶，自夸风雅……人声鼎沸，把这深处山峰地底的窟室大厅吵得闹市相仿佛。

不过，倒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尽兴；人人都放浪形骸，忘乎所以。对这种场面完全无法适应的首先是大将军参军杨伟，他无可奈何的独自坐在一个角落，满怀愤懑的观察着这群淫乱的“野人”。他真想立即退场，可是，想担负某种监督职责的他不愿意躲开不管。

而曹爽的二弟曹羲的内心也充满了不安，他觉得这种骄奢淫逸的日子实在不像话，这完全违背了圣贤的教诲，迟早会出乱子。曹羲坐到了桓范的身后，他装作很高兴地样子，附和周围人的兴致。实际上，他自己一点也不快活。

大厅的最外围，几百名乐师环列四周，背靠室壁，面朝大厅中心的玉砌舞台，正自演奏着各类乐器。调子轻快、欢娱、淫靡——嗬！看着乐师们手里千形万状的乐器，简直会让人怀疑这儿是“乐器博览会”的会场。管弦乐器，打击乐器；宫廷乐器，民间乐器；中原乐器，东夷乐器，西域乐器，西洋乐器，无不毕备。

唢呐嘹亮激昂；短笛呜咽忧伤；洞箫清越悠扬；排钟典雅高亢；云鼓深重铿锵；箜篌轻快洋洋；瑶琴古朴绕梁；铜簧颓废淫荡；筚篥低吟断肠；石磐韵和悲慷；巢笙悦耳缓淌；竖琴灿若仙章；锦瑟流水涌浪；鸣鐸裂帛至刚；琵琶珠玉琳琅；竹篪浑厚文庄；秦筝自谐宫商；骨埙天籁难方。

现在，这几百名乐师无疑是场上最忙碌的人——穿梭席间，端茶送酒，清洁大厅，侍奉众人的美婢也还有偷闲的功夫。

而大厅里最闲的人当属舞台前排的画师了。如前文所说，为了记录这狂欢的场景，为了留万国妖妇之倩影于绢帛，曹爽特意请来了上百名丹青客，他们有的是宫廷画师；有的是洛阳人物画名家；有的则是各王府里面的顶级画匠。画师们围着舞台坐了一圈，这样，他们就能将所有角度的最没时刻捕捉起来，形渚于笔端了。

画师们已经摆好了画架画板，准备好了足够的绢帛。他们的座位上摆满了画笔，颜料，笔洗和松烟墨。有不少画师已经开始动笔作画了，他们在画大厅里的欢宴场面。不过，多数画师都坐着没动，他们只盼着舞会快点开始。

这时，典礼官洪畴快步跑到了曹爽榻前，对他说：“大将军，吉时已到，请您登台宣布舞会开始吧。”曹爽点了点头，两手撑着榻站了起来。典礼官洪畴搀起半醉的曹爽，越过众人，一步步走向舞台。

众人渐渐察觉了曹爽和典礼官的举动，便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彼此示意、提醒，都等着曹爽发话。

曹爽在典礼官的引导下，已经站到了舞台上。曹爽挺着大肚皮，晃着硕大的脑袋，他先扫视了一眼大厅，摆了摆手，才笑着说：“诸位，都静一静！今日是吾的母难日，所以，把大家请来热闹热闹。这会儿，咱们是酒足饭饱了，可干点啥呢？吾是这样安排的，不用多说，在座的都知道吾这窟室里藏着万国美姬。她们都是我大魏外藩属臣献来的佳丽，她们都是美色超群，才艺出众的好宝贝。为谢诸位赞协之功，也是为吾贱降添喜，吾已命万国美姬演习舞乐多日了。

“今日，我大魏文武荟聚一堂，实为难得的盛会。吾将请万国美姬献舞技于台前，留香影以乐诸公！典礼官，舞会就交给你主持了。”说完，曹爽摇摆着下了舞台，坐回了榻位。

典礼官洪畴当即宣布：“舞会开始，请诸公尽情欣赏！”地下轰然叫好。曹爽讲话时，外围的乐师都停了下来，这时，复一齐奏乐，把欢乐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待众人的喧闹声平静了后，典礼官又说：“按照大将军的意思，今日这场舞会不单单是请诸公看，还要请诸公评选花魁哩！”

众人都问：“评选花魁？这却怎么讲？”

典礼官道：“为使万国美姬用心，大将军特意设下了九等奖励。诸公评选出来的前九名可得九等奖励。”

众人又问：“敢问这奖励是哪九等？”

典礼官道：“第一名得第一等奖励，赏每人黄金五十斤，锦五十匹，等身玉雕一件，金步摇一领，准其回家省亲百日，往返路程另计；第二名得第二等奖励，赏每人黄金三十斤，锦三十匹，三尺玉麒麟一对，玳瑁簪子一套，准其回家省亲六十日，往返路程另计；第三名得第三等奖励，赏每人黄金十五斤，锦十匹，准其回家省亲三十日，往返路程另计；第四名得第四等奖励，赏每人白银一百斤，绢一百匹，准其回家省亲十五日，往返路程另计……第九名得第九等奖励，赏每人小钱五百，布十匹，御酒一坛。”

众人听完，笑道：“有了这种彩头，料想万国美姬必会全力争胜，这舞就好看了。”

曹爽大声说：“典礼官，你再把万国美姬名目简说一遍。”

典礼官翻开名册，大声读道：“大秦（古罗马）美姬四十名；大夏（阿富汗）美姬十二名；黄牛羌美姬二十名；鲜卑美姬二十四名；匈奴美姬三十六名；乌丸美姬十六名；氐人美姬八名；扶余美姬十二名；高句丽美姬十二名；挹娄美姬十二名；沃沮十二名；濊南美人十二名；辰韩美人十二名马韩美人十二名；弁韩美人十二名；百济美人十二名；倭奴国美姬四十四名；鄯善美姬八名；于寘美姬十八名；大月氏美姬二十八名；龟兹美姬二十二名；疏勒美姬三十名；大宛美姬十八名；安息美姬十八名；条支美姬二十名；乌弋美姬八名；葱领美姬十名；车师国美姬十名；古楼栏美姬八名；天竺美姬二十名；丁零国美姬八名……”

大厅的底下是一层暗室，那里就是万国妖妇准备登台的休息室。此刻，万国美姬都在进行赛前准备。她们有的在整理衣裙，有的在检查道具，有的在舒展身体，有的在补妆，有的在安慰舞伴，有的在彼此叮嘱打气。暗室里的空气是活泼的，也是紧张的。

第一个准备上场的是三十二名大秦美姬（有八人不肯参加）她们打扮得非常齐整，就等命令了。不过，被安排成第一个出场，她们是不满意的。在她们看来，才艺比赛中第一个出场是不利的。因为这是选拔性的评比模式，第一个出场没有对比，人们也就不会有明确的评比标准，所以，是比较吃亏的。

她们站在甬道里，低声讨论谁会拿第一。最后，她们认为中国人最大的特征是人人爱面子，这就决定了第一不可能是外国人。她们又讨论谁会拿第二，讨论的结果是：跟中国关系亲近的国家或民族会拿第二。总之，她们不认为舞技是品评名次的重点。

正当她们叽叽喳喳，讨论不休的当口，忽然走来了两名传令兵，冲她们喊道：“快，该你们上场了！”